2012年10月31日星期三

[現代]朱輕 - 很難不愛(下)【單】

男人不喜歡時,女人的死纏爛打,不過是鬧劇;
女人不喜歡時,男人的甜言蜜語,不過是笑話。


宋忻,性格沉穩內斂,是個冷酷到骨子裡的男人,
在他的人生裡,他習慣掌控一切,習慣了于佳辰的聽話,
習慣她在他身邊,習慣她望著他的眼神,
也習慣了讓自己的眼裡只看她一個人。他曾自嘲,
全世界的女人這麼多,只有于佳辰他不能喜歡,
可她的傻氣,她的乖巧,卻一次次地讓他心動。
他以為自己不在乎,喜歡也可以變成不喜歡,
她不過是個陪他上床的女人罷了。誰知,
當于佳辰真的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看著她跟別的男人約會,
看著她對別的男人嬌笑,心裡那醋意,像被打翻似地,
讓他又妒又怒地將她逮了回來。她恨他?沒關係,
反正他不會放她走,為了不讓她躲他,不管她願不願意,
他直接讓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宋太太,要她每個夜裡,
只能在他的床上被他折騰得哭著求饒。他心想,
既然恨他,那就好好的恨,哪怕是恨上一輩子,
至少,也是他跟她的一輩子……


第一章

醒來的時候,正好是清晨。

半開的窗戶,輕籠的煙霧帶著幾分迷濛,絲絲縷縷地順著微風飄了進來。

翠綠的嫩枝在晨霧裡舒展著身姿,早起的鳥兒在枝頭跳躍,綠葉窸窸窣窣地隨之起舞,淡淡的光線裡,細小的水霧上下翻滾。

一切,靜謐而安詳,顯得分外不真實。

困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帶著初醒的朦朧的眼眸望著雪白的天花板,靜靜地一動不動,就連呼吸都緩慢依舊。

她,是死了,或是活著?

記憶是一種很討厭的東西,不會因為你昏迷多久而消失。偏偏,她醒過來那一刻,已然清醒。

那些痛苦,那些難過,那些痛到極點不想再痛的絕望,如潮水一般湧過來,洶湧澎湃。

「醒了,嗯?」淡淡的熟悉的男性嗓音,穿過那片飛舞著的水霧,輕輕飄過來。

她的身子反射性地一疼,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細胞在那一瞬間都恢復了知覺,疼得毀天滅地,疼得無法呼吸。

原來,她還活著。

可為什麼還活著?瞪著那一滴一滴滴入她身體的液體,恨得不能自已,就是它們,讓她還要再繼續痛下去!

「以為一瓶藥一個刀片,就可以逃離這一切?」依舊是熟悉到刺痛的嘲諷語氣,依舊是聽了都會心痛的好聽的聲音,「於佳辰,不可能!絕無可能!」

她慢慢地偏過頭,看向他。

入眼的那一瞬間,她有些許的疑惑。

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的男子,是於宋忻,她從小就認識的那個人,可是卻又好像不是他。還是那個永遠都乾淨儒雅的男子,依舊是那淡定自若的男子,可他,卻好像……不一樣了。她居然會有一種,他的情緒在失控邊緣的錯覺。

明明,他的神情、他的語氣都像以前一樣地平靜呀,為什麼她會有那樣的錯覺?

可是好累,好累,她不想再研究他了。十幾年來,她沒有一天是弄懂過的,現在更加是不想懂。

為什麼要救她?為什麼不讓她死?她不想活著了,太痛苦,罪孽太重。

她轉過頭,輕輕地閉上眼睛。

好累,如果可以永遠都睡下去,該有多好。

沒關係,一次不成,還有下次。總會有一次是成功的,不是嗎?雖然,累了點。

「還想再死嗎?」

「……」她沉默,不說話,一點都不驚訝他永遠可以看穿她。就像她並不奇怪為什麼她一醒,他就會知道一樣。

「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嗎?」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清新好聞的男性氣息淡淡地縈繞在她的鼻端,熟悉得讓她心又在痛了,「死總是容易的,活著卻是最難的。而你,於佳辰,必須給我活著。」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手在被單下握成一團,就算此時沒力,卻還是掐得掌心一片疼痛。

「記住了嗎?嗯?」

她依舊閉著眼睛,不言不語。

「於……」

「啊!于小姐醒了?」一聲驚呼打破了他們之間緊繃的氛圍,明媚嬌俏的女孩奔了進來,呼啦啦帶進一片熱鬧的氣息,濃郁的中式早餐氣息撲鼻而來,油條、豆漿之類的雜七雜八,與這冷寂的病房格格不入,可,又有什麼關係?

「于小姐,你終於醒了,你都不知道宋先生他……」

「盧小姐,麻煩你把窗打開一點,好嗎?」輕輕淺淺的男性嗓音,溫和有禮,自自然然地打斷了那位盧小姐未說完的話,可就算話題被打斷,盧小姐卻一點都沒有介意。

「喔,好。」聽話地轉身去開窗,推開時看護的職業習慣總算讓她想起來要問:「于小姐醒來多久了?叫醫生了嗎?」

宋忻漆黑如墨的眼瞳一瞬間緊縮,抿了抿了唇,抬手,按下病床牆壁上的呼叫鈴。

咦,居然沒叫?這可不像他會做的事。私人看護盧雅菲小姐困惑地皺著眉,有些許的不明白。

該怎麼形容這位宋忻宋先生呢?他是盧菲雅長這麼大所見過的最最不一樣的男子。

俊逸出塵,儒雅不凡,這樣的辭彙用在他身上,好像都不足以形容萬分之一的他。

在于小姐被送入醫院的那一刻開始,他一直都是冷靜自持的。平靜的容顏,自若淡定的神情,好像任何事情在他的面前,都不再是問題,都可以輕鬆地解決。

在于小姐昏迷的這三天裡,成為她的私人看護守在她身邊,簡直是莫大的福利耶。呃,這樣說雖然不太好啦,但她心裡有偷偷在慶幸,因為可以在于小姐身邊,就等於在這個男子身邊。

她可以時時都看到他,看他處理事情果斷而明快,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他都有條不紊,簡直就是要迷死人。

哪怕在于小姐最危險的時候,醫生說可能會救不回來,他也只是很平靜地說了一句話:「救,無論如何都要救活她。」

他那時的神情,她這輩子都忘不了。明明是冷靜的,可是又是瘋狂的;明明是自製的,可是卻又是失控的。

喔,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詞呀。矮油,反正這位宋先生呢,天生就是有一種儒雅淡然之氣,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想要依賴,想要依靠。

在盧雅菲的眼裡,于小姐醒來第一時間叫醫生過來看這種小事,宋先生根本就不可能會忘掉的呀。

他明明是很在乎……

所有的疑問,在醫生和護士的湧入中被衝散了。

吞下的整瓶安眠藥,在洗了幾次胃之後,完全解決了。

比較棘手的問題在手腕,大動脈血管乾淨俐落地被完全割斷,修補起來非常的困難,而她又失血過多,所以這次,於佳辰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休養。而後遺癥是,她的左手,不能再提重物。

這世上的事情,永遠是要付代價的。你不愛惜生命,生命也不會輕饒你。

於佳辰望著裹著厚厚紗布的手腕,唇邊的笑,是苦澀的。

那個男人在醫生宣佈她已經脫離危險後,就消失了。然後張媽拎著香味撲鼻的雞湯,淚眼迷濛地出現在她面前,「小姐,你怎麼這麼傻……」

她望著天花板,繼續發呆。

從醒來開始,她就沒有說一句話。不想說,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麼。一個手上染滿雙親鮮血的人,還有什麼資格活在這世上。

如果爸爸媽媽不是為了去紐西蘭接她,就不會在去機場的路上出車禍,他們就不會……都是因為她,全都是因為她!

每次一想到這個,她的心就痛得如刀絞一般。這樣的念頭,每天都在她腦中不斷地重複,每次都讓她痛不欲生。

可她不能死,至少那時還不能死。

雖然不孝,雖然罪孽,可她還是要好好地送這世上最愛她的父母最後一程。所以她一直忍著,忍著,忍到五臟六腑都痛成碎片,還是忍著。

終於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她回到那個她出生並且成長的地方,放了滿滿一缸的熱水,拿出刀片……

刀劃下的那一刻,她沒有覺得疼。

真奇怪,人在臨死的時候,居然沒有感覺到痛。也是,跟心裡的疼痛比起來,這點的小痛,又算什麼。

用整整一瓶的紅酒嚥下那瓶白色的藥片,閉上眼睛靠在浴缸邊緣,靜靜地等待著她心心唸唸的解脫。

可是腦海裡浮現的,是……

她要死了,馬上就要死了。隨著她的死,那段糾纏到身心俱疲的感情,也終結了。

她以為自己解脫了,因為她看到爸媽朝她笑著伸出雙手,可等她醒來才發現,原來她又被拖進這個殘酷的世界裡,痛著、疼著,無法掙脫。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死!」

他的話,像刀刻一樣印在她的腦中。

不準!多麼可笑!他為什麼不準?又憑什麼不準?現在的她,還有什麼是不可失去的?而且他不是一直都討厭她嗎?她死了,他不是剛好稱心如意?又為什麼要阻止?

「小姐,你吃點東西吧。」耳邊又響起陳媽苦苦的勸:「你這麼多天什麼都不吃,身體會支撐不住的。」

真的嗎?真的會支撐不住嗎?她瞪著那一點一滴打入她身體裡的營養液,就是它們,讓她想死都難。

二十四小時,不是張媽就是那位盧小姐看著她,就連上洗手間都是門半開著,不放她單獨一人。

絕食,沒關係,有營養液;拔針,更沒關係,這裡是醫院,有的是可以再插針進去的人。

跳樓,可以,她有能力走到窗邊再說;割腕,開玩笑,除非她可以用牙刷割。

所有的路,統統被堵死了。

一直到半個月後她出院,都沒有辦法找到任何機會。

可只用營養液支撐的身體,畢竟還是不行。

她瘦了,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迅速地瘦下去,就連站,都沒有力氣。

望著這幢陌生的房子,她完全沒辦法說話。

「小姐,少爺說先住在這裡,這裡環境好,最適合調養身子。」張媽扶著她下了計程車,看她站在那裡不肯動,於是解釋道。

她還是默默地不肯移步,死死地瞪著這幢透天厝。這是臺灣最典型的早期房子,已然斑駁的灰色圍牆,陳舊的雕花鐵門,大大的庭院,兩層半高的樓房,在在訴說著它的歷史悠久。

在臺北有一幢這樣的樓房不奇怪,畢竟這裡不是市中心。可問題是,他怎麼會有?

這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從頭到尾就沒有瞭解過那個從小就認識的男人。他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不該覺得失望或者難過的,她本來就不該知道。

「小姐,我們進去吧,你身體不好,不要站太久……」張媽在一旁勸得口水都快干了,可她家小姐卻還是一動不動,只是瞪著這幢房子發呆。她擔心地看了看天上熾熱的艷陽,再看看小姐,雖然沒有直接站在太陽底下,但她擔心再在外面待下去,小姐的身子會受不了。

突然一雙手臂伸過來一把抱起於佳辰。

「啊……」張媽的驚呼聲叫到一半在看到來人是誰時,自動收音。

宋忻抱起那個倔強不肯移動的女孩,為她此時的重量而微微地皺著眉頭,騰出一隻手按開大門,往裡走去。

於佳辰痛恨地閉了閉眼眸,為自己到現在還會被他的氣息所影響而生氣。

宋忻走了幾步停下來,低頭去看,這個倔強的小女人,手指緊緊地抓著大門鐵柵欄,半垂著眸,擺明無聲地反抗。

他低頭在她耳邊很輕很柔地說道:「我不介意就這麼抱著你站在外面,但我不保證會只是抱你而已。」

這個人是個變態,一直都是!

他看到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很不情願地鬆開,滿意地微勾唇角,抱著她繼續往裡走。

陳媽拎起宋忻剛剛擱在地上的電腦包,仔細地將灰塵拍掉。少爺最寶貝他的電腦,以前聽太太提過,少爺的電腦,價值連城。當然,貴的不是電腦本身,而是電腦裡面的東西。

當於佳辰被輕輕地放在柔軟的床上時,她依舊半垂著眼眸,淡淡的唇緊緊地抿著,一言不發。

宋忻放下她後卻沒有直起身子,半俯在她的身上,定定地望著她。

蒼白透明到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頰,如同一朵無力的小花,被抽掉了所有的明媚鮮妍,就連漆黑濃密的眼睫都顯得無精打采。

她憔悴得厲害,非常非常厲害。

他的氣息密密麻麻地籠罩著她,很清爽、很好聞的男性氣息,雖然沒有抬頭,但於佳辰感覺得到他在看她。隨他看好了,又怎樣?

她的手指卻一點點地不受控制地揪住了床單,絲質的布料在她指下攥成細碎的折。

他的呼吸很平、很緩,伸指,慢慢地撫上那顫抖的睫毛,刷子一樣,細細地蹭過他的指腹,從指間一直泛進心底深處。

她一動不動,絲毫不受影響般,倔強的表情,拒絕的姿勢。

「於佳辰。」輕輕地,似歎息般的聲音,他的手掌帶著微涼的溫度,蓋在她眼睛上,溫柔而無奈。

她全身猛地一痛,像是被拉緊到極致的弦,緊到發痛,就等待著鬆開的那一瞬間。

漫長的等待。

一室的安謐與沉默,時間在此時彷彿失去了意義。除了眼皮上的溫度,別無其他。

嘴唇,像是被輕輕地碰了一下。如同微風拂過花瓣般,若有似無。

手掌移開,他的氣息也遠離了。

「好好照顧小姐。」

陳媽剛走到門口,看見宋忻從房間裡出來,淡淡地丟下這句話後就走掉了。

她愣了愣,快走幾步,看見於佳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的身子像是被偌大的床給淹沒掉了般。

「小姐,你累了嗎?」張媽將於佳辰的行李放到一旁,走過去探身去看。

烏黑的秀髮驚心動魄地散了滿枕,羽扇一樣的睫毛緊緊地閉著,在雪白的臉蛋上留下濃濃的陰影,原本帶點嬰兒肥的臉蛋,此時已經又小又尖,漂亮的嘴唇早已失去粉嫩,她,似乎是已經睡著了。

「哎……」張媽歎了口氣,知道她沒有睡著,卻也不忍心再說什麼。自從事情發生後,她就沒有見小姐笑過,小姐心裡實在太苦了,偏偏性子又倔得要命。這樣,折磨的只是自己而已。

伸手拉過被子替她蓋在身上,輕輕地掖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煲點湯。」

房門被輕輕地帶上了,於佳辰依舊雙眸緊閉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一直到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地發出抗議,她的手指,才一點一點地松下。

掌下的床單,濕潤一片。

她喘了一聲,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屏著呼吸。新鮮的空氣瘋狂地湧進肺裡,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從未如此有力地撞擊著胸腔,血液在血管裡沸騰起來。

於佳辰,你在想什麼?又還要想什麼!

抬手,望著手腕上那道鮮明的疤痕,那麼決然,那麼沒有希望的一刀,誰能想到,居然還是沒有死。

她不該還活著的,不應該!

宋忻走進大門時,看見愁容滿面的張媽,清冷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

「少爺。」張媽上前習慣性地伸手想替他拎電腦。

「謝謝,我自己拿。」宋忻婉拒道。

「小姐她……」張媽眉頭皺得緊緊的,實在是急得快不行了。從醫院回來,小姐依舊是滴水不進,誰知道少爺比小姐還強硬,她不吃,也不勸,就叫人來給她輸營養 液,就這樣僵持了整整半個月,她擔心得要命,覺得再這樣下去,小姐的身體,肯定會受不了的。她會死的,一點一點慢慢地自己將自己折磨死。

他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兩天沒有睡眠,身體已經感到疲累,「我會處理。」

上到二樓直接推開她的房門,看見那纖細的身子站在窗邊,雙手抱胸沉默地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依舊是這種拒絕任何交流的姿勢。

「從這裡跳下去,不會死。」

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時,於佳辰手指一緊。

宋忻將電腦隨手一扔,大步朝她走過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裡細瘦得無法承受他輕輕的一掐。雪白的手背上,青青紫紫,滿滿的針孔。

她的倔強、她的反抗,不用語言,直接用這雙手就表達得清清楚楚。

也,分外刺痛他的眼!

「你想死,嗯?」

她低下頭,不看他。

「你若死了,於興業只怕在地下都無法閉眼。」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極慢極慢地抬頭,望向他。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第一次眼神對視,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輕蔑以及不熟悉的怒火。

「很奇怪,嗯?」他唇邊勾起冷冷的笑,「我來告訴你答案。」手腕略一用力,拉著她往外走去。

她一點力氣都沒有,沒有辦法反抗,也沒有辦法拒絕,像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布娃娃一樣被他拖著往外走。

「少爺!小姐!」

張媽的驚呼聲在汽車引擎發動聲中被遠遠地拋到後面。

車內一片安靜,於佳辰軟軟地靠在椅背上,一臉的無所謂。隨便他要帶她去哪裡,隨便他要怎麼樣,現在的她,什麼都已經不在乎了。

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在乎了,又還會在乎什麼?

可當那熟悉的景色閃入眼中時,她的呼吸亂了起來,從座椅上直起身子,抬手去開車門,打不開。她急得眼睛發紅,伸手去轉方向盤。

她從來都不是他的對手,當然現在也不會是。

所以當她再度被他拖下車時,依舊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除了狠狠地瞪他,沒有其他辦法。

前面的那幢大宅,在半暗半明的光線裡,就像是隱在黑暗中的巨大怪獸,她的心臟跳得快要承受不住,淋漓的冷汗一瞬間從背後直冒而出,她的身子一軟,直直地往地面倒去。

他強硬地伸手一把抱起她,她掙扎不開,靠在他懷裡瑟瑟地抖了起來。

宋忻舉步往前走,一隻小手弱弱地抓在他的衣襟上,「拜……托……」

長時間沒有開口說過話,她的聲音瘖啞得像是用砂紙磨過,很用力、很費力才能擠出字句來,「不……要……」

他聽若未聞,依舊往前走。

她抖得更加厲害,眼睛閉起來,呼吸沉重,「不要……」眼淚就那樣衝破乾澀的界線,湧了出來。

銅門徐徐地敞開來,昔日繁華的庭院,事隔多時依舊還是樹木蔥鬱,哪怕此時已無人煙。

那些物事人非的鏡頭,畢竟只是電影而已。事實上,物依舊是物,沒有氛圍,沒有悲喜。

從踏入這座庭院開始,於佳辰的身子抖得就像風中的落葉,雙眸緊閉不敢去看,她的嘴唇咬得死緊,臉色蒼白。

可就算閉著眼睛,她也對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石一臺,熟悉到心痛。前庭、憤泉、大門、客廳,然後……

「不……不……要這樣對我……」

她的哀求,從來都沒有用。

當那扇門被推開,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感覺迎面撲來時,她心裡的痛被逼到了極點。無法掙脫,無法擺脫,恨無可恨之下用力地狠狠地一口咬上他的胸口,咬到牙齒都要鬆掉了,咬到鐵銹味瀰漫口腔,咬牙切齒,痛徹心扉。

他沒有放開她,她也沒有。

一時間靜默下來,除了屋外,樹上不知情的知了聲嘶力竭地叫著,再無響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心底湧起的是什麼滋味,當她一點一點僵硬地鬆開牙關,望著他那潔白乾淨的襯衫慢慢地被鮮紅暈染開來,一片刺目。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不能乾脆不要理她,就讓她一個人自生自滅,讓她安安靜靜就好?

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為什麼要帶她進到爸爸的書房?這裡,有她童年的快樂時光,有爸爸的寵愛,有她的嬌縱。

只要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會浮現出爸爸在這裡辦公,她坐在他的膝上咬著棒棒糖看漫畫,那樣的小女兒嬌憨,那樣慈祥的疼惜,如今再也不可能出現了!

事發之後,整幢樓裡,她最不敢來的地方,就是這裡。

為什麼他要那麼殘忍?為什麼?

「你想死的,是吧?」他拉著她直直地走到書桌前,拿起放在桌上的拆信刀,鋒利的刀刃在光線裡一閃一閃,分外陰森。

「我說完要說的,你若要死,隨便!」

她定定地望著那把拆信刀,眼裡閃過一絲亮光,半晌,她緩緩地抬起頭,「你,想說什麼?」

他唇邊又浮起了諷刺的笑,鬆開她的手,後退幾步,望著窗外綠意蓬勃的樹枝,明艷的陽光將那片碧綠照成了透明的水,絲絲縷縷的脈絡,風一吹,水動了起來,點點的金光在綠浪裡跳躍。

這世界,就是這樣,不論人事如何天翻地覆,萬物依舊自然更疊,不受絲毫影響。十九年前是如此,兩個月前,依舊如此。

黑色的眼眸,深邃得一如不可見底的海,平靜無波,很輕很柔地說了兩個字……

「真相。」

 第二章

三十幾度的高溫,沒開冷氣的房間。

厚重的落地窗簾有氣無力地垂在地面上,擋住了亮晃晃的太陽,卻讓房間的熱氣散不出去,陰暗而潮濕,呼吸間都是悶熱。

於佳辰坐在那裡,手指發緊,慢慢地蜷起來,指尖刺入掌心,希望這種古怪的疼痛可以阻擋住那道平靜淡然的聲音。

可是沒有用。

十九年前的恩怨,兩個月前的完美復仇,宋忻用非常簡潔、非常簡單的語句,很快就說完了。

哪怕字句下的血與恨是那麼沉重,哪怕那些驚心動魄,承載著四條生命的事情改變了他們的一生。可是此時,此刻,在這裡,他用短短的十分鐘,將一切都說完了。

從爸爸保險箱裡拿出來的檔案,就那樣攤在她的面前,鐵證如山,她想要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這個男人捏造的都沒有辦法。

「於興業很幸運。」他半靠在桌前,以這句話,將糾纏近二十年的恩怨做個結束。

「幸……運?」她喃喃地重複他說的那兩個字,腦子裡一片混亂。

「如果他不死的話,現在應該在黑暗的監獄裡回憶自己曾經的風光歲月。」宋忻好看的眉微微地上揚,唇邊的笑,帶著惡意的溫柔,殘酷卻又儒雅,「想想看,哪一個比較好?直接死了一了百了,抑或是在骯髒的監獄裡過完後半輩子,嗯?」

抬眸,望著於佳辰那雙猛地瞪大的眼瞳,就是這樣的眼睛,他永遠都忘不了。

從最初的信任,喜愛,到害怕,到恐懼,下一秒,將會是憎恨與仇視。

不過,沒關係。

「他當年做下的事,就是死一萬次都不足惜!」他看著她,用一種極緩的速度說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迸出來,如淬了毒的鞭子,一下一下都抽在她的心臟上,「我要他活著,活著受罪,每天都後悔自己當年犯下的錯。可他卻死了,那個混蛋他死了……」

「住口!住口!」她尖叫著撲上去,「不準你侮辱我爸爸!」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反剪到身後,她像瘋了一樣,用自己的身子用自己的頭朝他撞去。

「侮辱?」他將她按在牆上,手臂按壓著她的肩,臉龐逼近她,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他也配?」

「你不是人,你是魔鬼!魔鬼!」她重重地喘著,眼睛通紅地瞪著他,恨到極點。偏偏,她掙不開。

為什麼此刻不是世界末日?為什麼地球不乾脆現在爆炸算了?那麼他們可以同歸於盡,那麼至少,她不會這麼恨!既恨他,也恨自己無能,她的爸爸已經過世了,可是他卻還在這裡侮辱他!

「魔鬼?」他笑了,笑得無比清雅,無比俊逸,「十九年前,我就是了。」

「我恨你!」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後操縱的,原來公司破產,父母出車禍,都是因為他!

「恨吧,只有我一個人恨,多孤單。」他抬指撫上她的臉頰,她拚命地側過頭,卻閃躲不開他的手指。

「不要碰我,混蛋!」

「不要碰?」他握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上她,她想咬他,卻被他掐住臉頰不能動。

羞辱地憤恨地承受著他粗暴的吻,噁心的感覺不斷地湧上來。

等他吻夠了,鬆開她,看著她紅腫的唇,這樣多好,比起那樣的蒼白,至少現在有了顏色。被強迫的顏色,至少也是顏色,「你愛這個混蛋的,記得嗎,嗯?」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她這一刻恨不能就這樣死過去!她當初為什麼,為什麼會……

「臨死前的表白,」他逼近她,近得連呼吸都融在了一起,一個字一個字很慢地說道:「最真實。」

「啊!」她發瘋一樣地尖叫著,不想聽,她統統都不想聽,她很後悔,無比地後悔。為什麼在臨死的那瞬間,抵制不住心底剎那的軟弱,給他發了那樣一條簡訊。可是現在,她的愛,成了笑話,成了諷刺,成了最傷人的利器。

她愛上了害死她父母的兇手!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殺呀。」他拉著她,一把拖到桌前,拿起那把放在桌上拆信刀,塞到她的手裡,「刀在這裡,你動手吧。」

那麼小的一把刀,她卻覺得好重,她舉得手都發抖起來。

「殺了我,你就可以報仇了,猶豫什麼?動手呀。」他笑得無比清朗,彷彿指著他的並不是一把致命的武器。握著她的手移到他的咽喉,「朝這裡割,乾淨俐落點,一刀下去,你就報仇了,嗯?」

他說的沒錯,此時只要她的手往前推送半分,她就可以為父母報仇了。

她那麼恨,恨到絕望,終於有機會了。

抬眸,望著那個男子,那個在她十幾年生命中一直存在的男子。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眼睛,溫柔過,殘酷過,現在,也仇恨過。

現在只要一秒鐘,就可以讓一切都結束。

淚如雨下……要怎麼恨?她到底應該怎麼恨?如果說到報仇,最開始,是她的父母害了他的父母。

這筆債,要怎麼算?死結,完完全全的死結,她解不開,沒辦法解開。

她猛地退後幾步,握刀的手轉了個方向,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終於,她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別的神情,一種近乎驚慌的神色。她笑了,蒼白的笑,卻分外動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放我走。」

他一怔,然後,神色冷了下來,「不可能。」

「放我走!」她的手往前一點,銳利的刀鋒劃破她的皮膚,鮮血滲了出來,分外醒目。

「絕不可能!」那抹鮮艷讓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生平第一次看到他變臉,看到他的情緒外露,她卻已然無心去看,「再說最後一次,放我走。」

他沉默下來,定定地望著她。

纖細的手,密密麻麻地佈滿針眼,青青紫紫的血管,在雪白的皮膚映襯下分外驚心。粉色的臉頰早已由蒼白取代,飽滿的臉蛋,瘦得只剩下尖尖的下巴,卻又顯得眼睛特別地大,又黑又亮,此時被怒火點燃著,妖嬈而灼人。

她是認真的。

他再瞭解不過。

他算到過每一種可能,卻唯獨漏算了這個。放手,讓她走。

他沉默,她也不催,就那麼等著他。

「如果,我跟你說,我不會讓你死,你會怎樣?」他終於開口,語氣平靜。

「這個世界上,想活著最難,死總是容易的,這是你教我的,記得嗎?」她望著他,就算這次不能死,還有下次。

因為太過瞭解,所以他知道,她的話有多真實。

這次他沉默得更久,久到天色都暗了下來,房間裡一片漆黑,濃重的黑暗包圍著他們,像潮水一樣,無法呼吸、無法動作,只有眼眸在這片暗色裡閃閃發亮。

終於,他有了動作,他朝她走去,她戒備地後退。

一直抵到牆,退無可退,看他越來越近,她急得要命,心一狠,刀子直接往自己的咽喉劃下去……

他一把握住了刀口,鋒利無比的刀深深地劃入了他的掌心,鮮血滴到了她的臉上,溫熱,鮮艷。

她的手一鬆,拆信刀直直地從他的手掌滑了下去,砸到地板時的響聲分外清脆,清脆得就像是砸在她的心裡。

「於佳辰。」就像是那個傷口不在他的手上般,他的語氣依舊沒有絲毫的波動,「那麼想走嗎?」

「是!」

「死也要走?」

「是!」

他望著她,手掌握住她的肩膀,鮮血不斷地湧出來,濡濕了她的衣服。

她想掙扎的,現在她無法忍受他一絲一毫的碰觸,可哪怕受了傷,他的手還是那麼有力,掙不開。

「……你自由了。」

她停下動作瞪向他。

「於佳辰,你自由了。」說完這句,他一步一步往門口走去。

她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是那種奢望即將達成卻又無法相信的小心翼翼,謹慎地望著他,看他的一舉一動。

在他走到門邊時,她急急地開口:「我要的,是徹徹底底。」

他停下腳步,站在那裡,俊逸出塵。清朗的月亮總算穿過了厚厚的雲層,灑出了清輝,照在他的身上,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於佳辰伸手扶住書桌,她的體力已經到極限了,卻還苦苦地撐著,虛弱地喘息著,可那雙眼睛卻分外地明亮,緊緊地看著他。

他沒有回頭,仍是站著,似乎是對映照在牆壁上的月色著了迷。

半晌,他直接走了。

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讓她回了神,她懂了。她得到了!得到了!

驚喜來得太快,她已經無力高興。她走不動了,實在實在走不動了。這麼長時間沒有進食,她的身體不可能再支撐下去,伸手,推開了書房隔壁的房間,她父母生前的臥室。

她要睡一覺,好好地睡一覺。這麼長的時間,她都沒有辦法安心地睡,現在,終於可以了。在這充滿父母氣息的房間裡,她覺得安全。

睡醒之後,一切都會不同了。

拉著被子蓋住頭,她的眼淚瘋狂地湧了出來,無聲地哭泣。

淚水在臉上肆意奔流,抬手撫過,指間那抹已經失去鮮紅的顏色,讓她淚流得更急了。

原來罪魁禍首是他,不是她!該死的不是她,可卻又不是他,那到底應該是誰?又或者,誰都不是,只是命運的安排而已?

這一切的一切,太亂了,都結束吧,現在就結束。她不要再想!

她的好友,好像哪裡變了。

舒以安嘴裡咬著吸管,烏溜溜的眼珠子上下轉著,打量著坐在她面前的於佳辰,滿滿的困惑。

明明五官還是那樣的五官,漂亮還是那麼漂亮,除了瘦了,別的好像沒有什麼不一樣呀。可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哪裡不一樣了?而且這個不一樣,還是很嚴重的。

當然嚴重了,任誰在短短的幾個月間發生了這麼多重大的事情,都會不一樣吧。舒以安在心裡反駁了自己的疑惑,臉蛋上綻開燦爛的笑容,「小辰,等一下陪我去逛街吧,我們都好久沒有一起逛了。」

事實上,不只是逛街,她甚至有很長時間都沒有見過於佳辰了。

先是小辰請了長假,再後來她家裡出事,一直到現在她坐在她的面前,已經是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暑假都已結束,新的學期又開始了。

於佳辰低頭喝著那杯檸檬茶,不急不慢,似乎那杯茶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非常專心。

「小辰!小辰!」得不到回應,舒以安連聲喚道。

「……啊?」於佳辰抬頭,望向好友,一臉的茫然,「怎麼了?」

算了,舒以安氣餒地垂下肩膀,不過並沒有怪她的分心,畢竟小辰跟她父母的感情有多好,她再清楚不過。

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傷心也是理所當然的。於家的公司破產了,據說欠了好多好多的錢,也不知道小辰到底怎麼處理的。一下子從雲端跌落谷底,而且還失去了雙親,這樣的打擊,只怕普通人都承受不了吧。

「我問你等一下要不要陪我逛街?」也許出去走走,對她有好處?至少她不會像現在這樣,好像失了魂一樣。

「喔。」可有可無地應了聲,繼續低頭咬著吸管。這段時間,她的日子都過得渾渾噩噩,感覺一切都像是虛浮的。

那個男人,好像真的放手了。

這學期他的課都由別的老師接手了,雖然學校裡的學生強烈不滿,要求他來上課,可是他本來就不是學校的老師,來去自由,誰拿他也沒有辦法。

據說,他回英國了。

自由來得太快,反倒不真實。於佳辰的心裡還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就那樣答應了她的要求。可是不答應又如何,如果還在他的身邊,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

他們之間的仇恨太深太濃,解不開、忘不掉,她是恨他的,可是她卻找不到可以報復的理由。因為仇恨的最開始,是由她的父母造成的。

可她的父母,也因他而死,這是事實,她也不可能釋懷,所以現在這樣的狀態是最好的。離他遠遠的,恨不能恨,就當陌生人吧。

從前十八年的時光,就這樣忘了,也是好的。

「小辰。」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她。

怔怔地抬頭,看見好友清麗的眼眸裡暖暖的關心,「如果有什麼不開心,都可以跟我講。」

她愣了愣,然後唇邊泛起淺淺的笑。真好,有安安在身邊,真的非常好。雖然那些糾纏到死的恩怨情仇她沒有辦法宣之於口,可是有個朋友在關心她,這樣的感覺,還是好的。

「謝謝你,安安。」

「欸唷,幹麼這麼客氣,我都不習慣。」

是了,好朋友之間是不需要客氣的,於佳辰抬頭望向她,「不是說要逛街嗎?走吧。」她要振作一點,哪怕只是為了關心她的人,都要振作一點。

「好。」

兩人相攜走出冷飲店,傍晚的夕陽並不算特別猛烈,在半退暑氣的馬路上走走,行道樹的綠蔭下居然也很涼爽。

這樣的時光,這樣的陪伴,真的非常溫馨。

突然,一輛豪華加長的賓士在她們身邊停了下來,推開車門走下來的那個男生,一身昂貴的手工禮服,很明顯是要去參加晚宴的。只是那張漲紅的臉龐,與他的打扮格格不入,他定定地望著於佳辰,「於……於佳……」

於佳辰微皺著眉頭望向他,突然覺得這樣畫面似曾相識,卻又真的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不過不管見沒見過,他都……

「你擋住我們的路了。」於佳辰很不客氣地說。

這句話很明顯讓男生的臉龐一僵,卻又像是給了他莫大的勇氣,他紅著臉大聲地說道:「於佳辰,我叫王靖傑,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我知道最近你的心情不好,可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一直很關心你。希望你給我機會,讓我跟你交往,我會好好照顧你,保護你,不讓你受任何傷害的。」

這是……當街表白?

舒以安立刻以充滿興味的目光,注視著那個明顯用了平生最大勇氣的男生,真是……不怕死呀。這麼多年的朋友,舒以安再清楚不過於佳辰拒絕起男生來有多狠。哎,可惜,可惜,又一個純情少男的心呀。

於佳辰的眉頭皺得更緊,望著他,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可是就是想不起來。不過,這都不重要,她淡淡地開口:「你說,你可以保護我?」

王靖傑拚命地點頭。

「怎麼保護?」

呃?這個要怎麼舉例,「如果有誰欺負你,我可以連命都不要來保護你。」到底年輕,說出來的話,全憑一股熱血。

於佳辰打量著他的車子,她知道這輛車子的價格,當然也注意到駕駛座上那位身著制服的司機,「你家,很有錢?」

王靖傑的臉更紅了,伸手揉了揉本來已經抓好造型的頭髮,囁囁地帶著幾分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爸爸是王大明。」

王大明,那位百貨業的巨頭,據說家產已經是天文數字的富豪?真的是……看不出來。

於佳辰反覆打量著王靖傑,一直看到他臉蛋紅得要滴血了,這才緩緩地開口:「我如果答應跟你交往,也只是因為你家有錢,這樣,你不介意?」

舒以安的眼睛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徹底地瞪得很大。

王靖傑也愣住了。

「告訴我,你介意嗎?」於佳辰上前一步,靠近他。

他的臉再紅下去,就可以煎蛋了,「我,我……」隨著她的靠近,他連呼吸都不穩了。

這樣明確說了,會答應的人簡直腦子有……

「好。」

舒以安完全傻眼,這真的可以算得上本年度最勁爆、最匪夷所思的表白場面了。

「你確定?」於佳辰定定地望著他,嘴邊泛起諷刺的笑,「我現在可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女兒。」

「我不介意。」王靖傑用力地點頭,「我家有錢,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我喜歡你很多年了,從高中我就……」

於佳辰一記冷眼阻止了他的掏心掏肺的表白,「我現在有事。」感情、喜歡,她現在統統都不想聽!

「那……那我明天再來找你。」失望的神情非常明顯,可卻不敢違女王的意思,王靖傑依依不捨地望著她,「於……」想叫她的名字,卻突然想到她答應了跟他交往,她是他的女朋友了,這實在是……

「你真的願意跟我交往?」

於佳辰看了他一眼,轉身拉著舒以安走了。

這是……沒反對就是同意嘍?王靖傑難得聰明一次,開心地差點跳起來,轉身對著司機笑得很開朗,「權叔,權叔,她答應了,她真的答應了!我好開心!」

「少爺……」

「我喜歡她那麼多年,剛剛在車裡看到她,本來沒有想過要表白的,只是想下車來安慰一下她,可是她說的那句話,刺激到我。如果我再不鼓起勇氣跟她表白,那不是永遠都沒有機會了?可她答應了,她居然答應了。」

「少爺……」

「我不敢相信,權叔,告訴我,這是真的,告訴我。」

「少爺,她很明顯是看上你有錢。」權叔豁出去般地用力吼著,把話一次性說完。

王靖傑望著他,半晌,他笑了,「是又怎樣?至少我還有錢可以吸引她,這就夠了。只要她想要,再多的錢,我都願意給,只要她肯接受我,我就滿足了。」

哎,這讓人還怎麼說?權叔默默地低下頭去。

 第三章

「想問什麼,就問吧。」於佳辰看見舒以安不知道第幾次看著她欲言又止,乾脆開口讓她問。

「我……」

「你想問我為什麼會接受那個……」她微皺著眉頭。

「王靖傑。」

「對,王靖傑。」

瞧瞧,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居然會接受他的表白,小辰不會是打擊太大,腦子不清楚了吧,「你真的要跟他交往?」

「是。」

「為什麼?」

「因為他有錢。」

「小辰,我講真的,你認真一點好不好?」舒以安氣到跺腳。

「我是認真的,安安。」於佳辰握了握她的手,抬頭望向被夕陽染紅的那片天空,紅得就像血一樣。伸指,撫過自己的臉頰,彷彿那抹溫度還停留在那裡。

安安不知道,其實她再認真不過了,因為只有有錢,才有可能有那個能力真正幫她擺脫那個男人。

雖然他答應過放她自由,但他太變態了,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改變主意。只有找一個足夠強大的人,才有可能抵擋得了他的變態。

她不知道他的實力有多少,但可以輕鬆將宏大企業瓦解的人,心機與實力都不容小覷。她承認,自己利用了王靖傑,可是,那又怎樣?他得到他想要的,她也得到自己想要的,各取所需。最重要的是,她在最開始就說清楚了,而他也接受。

這樣,不是很好嗎?

只是那個王靖傑那麼生澀,他肯定不會是那個人的對手。不過,至少他有錢,有很多很多的錢,這樣的背景,那個人要暗算起來應該不容易吧。

既然不容易,她想,他就不會費那個力氣了。畢竟,他們之間的恩怨已了,她已經不值得他再多花一分一毫的心思。

她這麼做,純粹只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好吧,她自私。只是這個世界上,又有誰可以真的做到無私?

舒以安靜靜地望著沉默的好友,她的小辰,真的不一樣了,原來她最開始的感覺,沒有錯。望著她唇邊那抹諷刺的笑,舒以安突然覺得後背一陣陣地發冷。

她認識的那個於佳辰,開朗而愛笑,雖然有自己的心事,但至少是單純的。現在的她,變得深沉起來,似乎心裡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卻無法說出口。

她明明可以感受到好友在受苦,卻沒有辦法幫她!小辰一定很辛苦吧。舒以安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在好友回眸的疑問裡,她笑得分外燦爛,「小辰,不管怎樣,你都有我喔。」

「安安。」於佳辰回握她,眼底一片酸痛。

「嗯?」

「有你真好。」

「我也是。」

也許很多事情都是利益,都是利用,可至少,她們的友情是真的,沒有仇恨、沒有欺騙,有的只是單純的關心。這樣,就夠了。

於佳辰戀愛了。

T大財經系的美女,原本有錢的富家女後來家族公司破產淪為負家女的於佳辰,這位T大最惹人注目的女生,談戀愛了。

有人的世界,從來都不缺八卦,尤其是這麼勁爆、這麼讓人驚奇的八卦。這位於佳辰從踏進T大大門開始,喜歡她的人就非常多,據說收到的情書禮物還有各式各樣 別出心裁的表白多到讓人眼花撩亂,但那些愛慕者全都在她那裡踢到鐵板,鎩羽而歸。於是關於她眼高於頂,高傲難搞的傳言就不脛而走。

難搞就難搞吧,誰讓她家裡有錢,高傲理所當然。可當這位被人捧在掌心的公主家道中落之後,瞬間淪落到連平民都不如,這下子可就熱鬧了,所有人看她的眼中都帶著幾分幸災樂禍。欠著巨額的債務,看她還怎麼傲得起來。

可誰想到她居然會馬上找到一個家世不凡的男朋友,而且男友對她還百依百順,言聽計從。最重要的是,她的男友,居然還是那位百貨業的巨頭王大明的獨子,這……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啦!

原本看熱鬧的眾女子都咬破好幾條手帕。

真是的,這位王靖傑,自從入學就默默無聞,誰都沒有注意過他。雖然長得挺帥的,可是害羞內向,從來都不跟女生說話。誰知道一下手,就是財金系的系花,真是的……

這世界果然充滿戲劇性與不可思議,想讓人不八卦都難。

於是這對惹人注意的校園情侶,不管走到哪裡,都有眾多眼睛盯著、打量著,就想著從他們身上再挖到什麼生猛的消息。

對自己引起的軒然大波,於佳辰根本就不放在眼裡,畢竟,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後,學校裡面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實在是太小兒科,不值得注意。

下課後抱著書本走出教室,不出意外看到了站在外面癡癡等待的王靖傑。自從答應跟他交往後,他就無時無刻不出現在她的身邊,笑得害羞又滿足。

就,那麼開心嗎?

王靖傑趕緊伸手為女友拿過書本,「小辰,一會兒我們去騎馬怎麼樣?記得上次我跟你提過的我養的馬嗎?它們都非常聰明……」

「喔。」

王靖傑側過頭看了看身旁女孩臉上無所謂的神情,眼裡興奮的光彩一點點淡下去,不過下一刻又重新振作起來,「還是你想去看電影?我聽說最近有好幾部電影都很不錯……」

「隨便。」

「那你喜歡看什麼類型的電影,是……」

「你好,于小姐。」一道彬彬有禮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於佳辰抬眸望去,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戴著細框眼鏡,五官平凡並不起眼,是那種走在人群中擦肩而過,眨眼就會忘掉的人,四十幾歲的年紀,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你是誰?有什麼事情?」雖然面對於佳辰,王靖傑就會緊張地說不出話來,但畢竟是大企業的接班人,該學的東西,從小到大他一點都沒有少學。在面對陌生人時,他本能地戒備著。

「于小姐,」男子見於佳辰望向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俞……律師。」以前爸爸讓她叫他俞叔叔,只是現在於家成了這樣,那樣的稱呼,已然不妥,有的事情,她還是明白的。

這位俞律師,是於興業律師團隊的領導人,雖然於佳辰從來都不管公司的事情,但以前俞律師經常在於家出入,所以她跟他還算熟悉。

俞凱文微微一笑,多年的閱歷使他很善於處理這些事情,「今天我是來跟于小姐談談,你父親於興業先生為你設立的基金。」

「基金?」於家出事之後,公司的事情,錢財方面的事情,她一點都沒有管,奇怪的是,也沒有人來找她。

不過也不奇怪,如果一切都是那個男人操縱的話,恩恩怨怨隨著當事人的逝去而了結了。她相信以那人的手段,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

只是今天,為什麼俞律師會來到她的面前,他說基金,她父親為她存的基金,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是的。」俞凱文點頭,有禮地詢問:「不知道于小姐有沒有時間跟我坐下來談一談呢?」

談談?於佳辰遲疑了一會,點頭,「可以。」

「小辰,我陪你去。」王靖傑擔心地一把握住她的手。

溫暖,灼熱,帶著年輕氣盛的衝動。

不對,非常不對。不一樣!

不是那雙帶著微涼的手掌,不是那種握住就讓人無法呼吸的感覺。

她的心猛地一縮,反射性地就想抽過手。可是下一秒,她的理智回來,告訴自己不要這麼做。

深深地吸了口氣,抬眸望向他,「不用,我自己可以處理。」

「可是……」他會擔心。他知道於家的事情對她的打擊有多大,他擔心再度提起,她會承受不住。

「我沒事的。」她看似自然地抽回手,望向俞凱文,「我們走吧。」

俞凱文打開停放在一旁的車子,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小辰……」

「放心,我沒事。」她朝他微微一笑,「很抱歉,不能陪你去吃飯了。」低頭坐進車裡。

王靖傑站在那裡目送那輛車開走,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了,這才垂下頭去,極輕極輕地說道:「是……看電影。」

原來她的爸爸為她存了一筆信託基金。

於佳辰望著放在桌面上的那疊檔案,有一種很深很深的疼痛。

到今天她才明白,為什麼當初爸爸打電話要她去瑞士,因為他為她存了一筆巨額基金在瑞士銀行裡,可能當初他也知道宏大已經無法挽回,所以想要帶著媽媽和她一起走。

有那筆錢,他們一家也可以生活得非常好。

「宏大的債務,宋先生會全權處理。這筆基金是於興業先生為你存的,只有你本人的簽名才可以動用。所以這筆錢是你的私人財產,完完全全屬於你的。」

俞凱文的話依舊在她的腦海裡迴盪,真可笑,這個世界真是可笑。本來她以為自己已經一貧如洗了,誰知道還有這筆錢在手裡,本來以為失去了父母,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愛她,誰知道爸爸的疼愛,在他過世之後,依然存在。

「爸爸……」她嗚咽著,捂著唇蜷縮在沙發裡,眼淚止也止不住地不斷流出來。

也許她的爸爸不是一個好人,可他卻是一個好爸爸。他對她的疼愛不是假的,他一直都在為她著想,為她考慮,就算現在不在了,可是他還是為她鋪平道路,讓她接下來的路,走得不要那麼艱難。

誰是誰非,她已經累得不想再想。那些往事,對她來說只是別人嘴裡的字句,但爸爸的愛,卻浸透她的回憶。

現在,在這裡,這方屬於她的小天地,她可以盡情地哭,不用擔心被人看到。委屈、痛苦、傷心、難過,隨著眼淚統統都發洩出來。

哭得肝腸寸斷,哭到喘不過氣來,她軟軟地躺在沙發上,淚眼迷濛。

她想爸爸媽媽了,她希望他們回來……

「我已經處理好了,這是于小姐簽字的文件。」螢幕那端,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孔平穩地將事情的處理過程一一道來,沒有起伏,沒有情緒,只有專業和認真。

「嗯。」

「關於宏大企業的債務,我已經跟銀行聯繫過……」接下來是一堆財務上的法律報告,說的人專注,聽的人的視線則一直落在桌上那臺筆電上面,手指在鍵盤上快速地敲著,似乎根本沒有在聽。

可是哪怕如此,俞凱文也不敢掉以輕心。連線那端的那個年輕人,是他四十七歲生涯裡見過最冷靜最精明也是最可怕的人。

他的可怕在於,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可你卻永遠也別想欺騙他。跟他成為對手,是一件連想都無法想像的事情。

忠心與忠誠,俞凱文無數次在心底默念,十年前,他已經選擇了站在這個當時只有十六歲的少年身邊,十年過去,時間證明,他當初的選擇,再正確不過。

「于小姐看起來怎麼樣?」一道懶洋洋的嗓音打斷了冗長的匯報。

俞凱文聲音停了下,抬眸看了看螢幕那端的男子,他眉眼不抬,專注於自己的筆電。俞凱文的視線挪開,移到男子身邊的那個人,雷亞力身上,看他臉上慵懶的笑,這個人,也不是好惹的。

停頓幾秒之後,俞凱文謹慎地措詞,「還……不錯。」

「喔?」雷亞力充滿興味地看了看身邊的好友,再望向俞凱文,「怎樣不錯?」

他的手心開始冒汗,這次思考得更久一點才慢慢地說道:「氣色看起來好了些,精神也還不錯。」

「看來離開對她來說,果然是明智的選擇。」

這句話一出,電腦兩端的氣氛明顯都僵了下。

雖然某人,從頭到尾連眉眼都沒有抬。

自認閱盡世間百態,可以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的俞凱文,滴下了自從三十五歲之後就沒有再流過的冷汗,他清楚地知道,現在的自己不適合講任何話。

可有的人卻根本沒打算放過他,「還有呢,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

雷亞力是他生平見過最難纏的人!他發誓,「你是指哪方面?」

「當然是感情。」雙手隨意地交插,身子往後靠在沙發上,「她的新男朋友怎麼樣?」

他發誓,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恨不得用自己脖子上這條領帶,將那個笑得非常可惡的男人給勒死!

偏偏,不可以;偏偏,這個問題,他還得回答,逃避不了,「還……可以。」

「怎麼可以?」

上帝,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救他?他還想再活個四十年,他努力賺的錢他還沒有享受到,「長得……不錯。」

「還有呢?」

「對于小姐很好。」

「嗯哼?」

「……」作為一個在必要的時候絕對可以口若懸河的律師,作為一個在法律界混了二十幾年的名牌律師,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詞窮,無比地詞窮。

終於有道聲音解救了他,「你把銀行的檔案傳真過來,我會處理。」

「是。」匆匆下線的速度,估計可以打破世界紀錄了。

「人不錯。」雷亞力打了個響指,斜斜地挑了挑眉,「可惜跟你一樣,不擅長描述。」

宋忻看著電腦那端運算的程式,沉默不語。

「交男朋友了。」吹了記響亮的口哨,「聽說是那個大明百貨的繼承人,忻,你的小妹妹,使起心計來,真是讓人感歎,肯定是你教壞她的。」

「……」

「現在只有我和你,何必裝下去。」雷亞力往前傾,靠近他,聲音裡帶著惡意的誘惑意味,「當初她住院時,是誰在醫院裡三天三夜連覺都不睡,就那樣守著她?為了她,居然會去請求我家那個老頭子,把D.Jon從德國接過去給她做手術?為了她……」

「閉嘴。」

「因為她絕食,你想要留更多的時間親自守著她,直接從臺灣飛回英國趕著完成那個迫在眉睫的項目,半個月,你睡覺的時間連四十八小時都沒有。忻,有的事情,就算你不承認,可是我有眼睛,我有心。」

「亞力。」

「為什麼要放她走?」

宋忻望著筆電,沉默。

「如果想要,哪怕是死,都要讓她死在自己的身邊,不是嗎?」

宋忻合上電腦,直接往外走去。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個性,真的非常非常討厭。」明明有著雷霆手段的一個人,明明天下所有的事情放在他面前,都不是問題的一個人,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竟會是這樣的?

他失望了,非常失望。

宋忻腳步未曾停頓,直接開門走掉了。

穿過走廊時,景觀窗外是英國最最常見的霧濛濛的天空,不像在臺灣那麼明媚燦爛,那麼綠意湧動。沒有那天,在枝頭跳躍的點點金芒。

死……都要讓她死在自己身邊?

時光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晚上,他推開那扇門,看見她躺在浴缸裡,一池的鮮紅,還有那蒼白到沒有絲毫血色的臉。

曾經,她是開朗而愛笑的,圍在他的身邊,甜甜地喚著哥哥。只是那份最初的信任,他親手摧毀了。有的東西摧毀起來,心,居然是痛的。

止也止不住的鮮血,他抱著她,感覺到那些生命的紅色從她體內流失時,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一種從心底深處湧出來的恐懼。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她,會是什麼樣子?

這樣的念頭,哪怕只是想像,都讓他覺得……天崩地裂。

她在身邊時,他想愛很難;放她走,他的手,怎麼都放不開;可是如果她會死,那麼……

雷亞力不知道的是,他,不想讓她死。手指緊緊地握了握手機,她給他傳的那條簡訊,是他心裡永遠也抹不掉的痛。

那樣的滋味,一次就夠了,他不想再嘗。哪怕,她不在身邊,至少她還活著,不是嗎?

正常的男女交往,應該是什麼樣的?

於佳辰望著坐在她對面的兩個人,唇邊的笑,是溫暖的。

真好,在那樣的風雨後,至少身邊還有人是幸福的,這樣就夠了,不是嗎?

舒以安在跟楚沛鬧脾氣,因為某人在她們逛街過後體貼地為她點了一杯熱檸檬茶而不高興,她想要自己選擇,不喜歡被決定。

「我又沒有說要喝這個!」

「乖,逛那麼辛苦,先喝一口再說話。」杯子體貼地遞到手中,舒以安順勢著著杯口的吸管熱熱地喝上一口,那種酸甜的滋味,立刻將心中那絲絲的不滿給沖刷得乾乾淨淨。

她笑得眉眼彎彎,放開吸管推他的手,「你也喝。」

楚沛微笑著將杯子放好,他性格雖然狂放,但在愛情方面,其實還是內斂的,尤其是在於佳辰面前,他自有細緻的體貼。

於佳辰笑了笑,並不介意好友與男友在她面前恩愛。

「小辰,王靖傑什麼時候來接你?不如你叫他跟我們一起吃飯吧。」舒以安看向好友,對好友這段來得莫名其妙的戀情,她接受得還算順利。

「不用了。」於佳辰抬腕看了看時間,「他在龍港定了位子。」

「喔喔,有人要二人世界,棄我不顧。」舒以安用手指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神情誇張地難過。

「是嗎?」於佳辰含笑挑眉望向她,「只怕我真的跟你們一起吃飯,你才要怪我不會看氣氛吧?」

「我哪有。」舒以安立刻嘟起嘴唇抗議道。

「沒有嗎?」伸手去掐好友粉粉的唇,「是誰從這學期開學就沒有回公寓的?嗯?」

舒以安立刻漲紅了臉蛋,惱怒地伸手回掐,「你敢笑我,你敢笑我!」

兩個女孩鬧成一團,幸好這是在熱鬧的蛋糕店,不會引來抗議。也幸好,她們的青春可愛分外惹眼,似乎年輕的女孩,就應該這樣神采飛揚一般,旁人見了只會微微一笑,感歎著年輕真好。

笑鬧過後,她們並肩靠在一起,臉蛋紅紅的,明媚可愛。

「小辰,有你在身邊,真好。」舒以安靠著好友的肩膀,半閉著眼睛感歎道。

「你這樣說,你家竹馬要傷心了。」於佳辰拿起桌上的奶茶喝了一口,鼓著腮咬Q彈十足的粉圓。

「喂,楚沛,你傷心嗎?」舒以安望向自己的愛人。

楚沛抬眸望著她,漂亮的眼睛裡有濃得化不開的情感,線條分明的唇徐徐地往上勾,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回答:「唔,傷心的。」

太勾人了。舒以安的臉蛋一下子變得緋紅,望向他的眼眸裡都閃動著水光。

這裡的溫度,好像瞬間上升幾十度。於佳辰推開好友的身子,「時間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兩個人的世界,剛剛好。她是多出來的那個,不過沒關係,她覺得開心,為好友開心。漫長的一生中,能找到一個那麼愛自己,而自己剛好也愛著的人,多麼不容易,舒以安何其有幸,楚沛何其有幸。

而她的幸……

微涼的夜風中,王靖傑站在敞開的車門面前,朝她笑得無比溫柔,這樣的笑容,這樣的神情……

她在裙擺上緊緊握住的手指緩緩地鬆開,臉上綻出淺淺的笑容,走上前,「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剛到。」

怎麼可能剛到,她在心底歎息,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對她的用心,她已經非常明白,只要是跟她約會,他都會提前一個小時來等候。她的喜惡他都清清楚楚,細緻、溫柔、體貼,他雖然年輕,但他真的是個很好的男朋友,百分百完美。她也不是不感動的。

抬眸朝他甜甜地一笑,柔聲說道:「那走吧。」

「好。」

只要她一個笑臉,他就雀躍得像孩子一般。其實他要求的真的不多,只要她開心,他就開心了。

 第四章

優雅的餐廳,桌上全是特合她口味的食物,於佳辰望著王靖傑臉上的笑,告訴自己,這才是她要的幸福。

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關心她、愛護她、體貼她。

她只要再努力一點點,再努力些就好。

「小辰,你最近喉嚨不是不舒服嗎?」當侍者端上一個蓋好的盤子時,王靖傑掀開蓋子,暖暖的白煙徐徐升起,「吃這個白果干貝粥最好。」

白果干貝粥?於佳辰一下子便愣住了,傻傻地望著那碗推到她面前熬得酥軟白潤的米粥。

「試試看。」王靖傑體貼地將細瓷湯匙擱在碗邊,「這家的粥燙得很不錯。」

「我……」

「怎麼了?」他拿起湯匙舀起一勺粥細細地為她吹涼,「其實我想自己為你做的,你知道我家瓊嬸的廚藝是最好的。偏偏她最近身體不舒服。不過這家的粥品做得也不錯,我早上就打電話過來叮囑他們開始做,現在過來,火候剛剛好。」

她又能再說什麼?

確定粥的溫度此時剛剛好,他抬腕遞到她的唇邊,燦爛地一笑,彷彿做了件世上最值得驕傲的事情,「好了。」

拒絕的話,含在嘴裡,怎麼都說不出來,沉默了會,終於開口。「我自己來。」

他眼裡的光又暗了下去,只是這次卻沒有依言放棄,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小辰,讓我來,可以嗎?」

她看見了他眼裡的訴求,快速地垂下眸去,手指在桌下又習慣性地握緊,半晌,才抬起頭來,「好。」

他笑了,那麼開心,那麼愉快,像是得到了天下最好的寶貝,將那勺粥遞到她的唇邊。

張唇,吃下。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記憶裡的那個味道。再也不可能是了。

她捂著唇猛地站起來,「我去一下洗手間。」顧不得他的疑惑,他的喊聲,她跑得像是有鬼在身後追一般。

一進到洗手間,「哇」地一下,將嘴裡的食物連同之前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吐得撕心裂肺,吐到整個身體都抽痛起來,眼底的酸澀再也忍不住。

為什麼要這麼軟弱,為什麼?

打開水龍頭,帶著涼意的水激在臉上,她的情緒一點點地平靜下來。

於佳辰,你可以的,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可以忘掉的。你說過你要忘掉以前,好好珍惜身邊對你好的那個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這一天,你那麼辛苦那麼艱難才得到,你可以做到的,一定可以!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已經很熟悉鏡中的那張平靜的面容。不再有水媚的眼眸,鮮紅欲滴的嘴唇,有的只是安靜平和。

這樣就很好,獨立的人生,選擇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整理好自己的髮絲,確認鏡子裡的那個女孩再度完美之後,才轉身往門外走去。

曲曲折折的迴廊,清澈的音樂如流水般,只要轉過前面的那個轉角就可以看到大廳了,那裡,有等待她的那個人。平淡的幸福,被愛的幸福。她轉身望著掛在牆上的那幅抽像畫,在玻璃鏡面上綻出一朵平靜的笑花。

很好,這樣的平靜,就是她現在需要的。

突然,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鏡面上,她在那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逆流,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人一把按在牆上,未及出口的尖叫被狠狠地堵了回去。

清爽好聞的男性氣息在那一瞬間就淹沒了她的口鼻,悠意闖進來的舌頭,兇狠地捲住了她的,重重地吸吮,以她熟悉且久違的頻率。

她的腦中剎那間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可下一秒,她的理智回來,立刻激動地掙扎起來,可他的力量太強大,她的身子被死死地壓在牆上,動彈不得,只能被男人就這樣釘在嘖上狠狠地吻,一貫的如狼似虎,一貫的窮兇極惡。

一吻既罷,她喘得像是跑了一萬米,眼眸水靈靈地瞪向那個男人。

時光悠悠然地飄近,濕潤如玉,清朗如水,淡色燈光下的宋忻依舊俊逸到不可思議。是他!是他!那個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男人!她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瘋狂到讓她疼痛的地步。

他的額頭抵著她,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她,像是一直要望到她的心底深處。

等她終於找回全部的理智,咬著牙恨很地說道。「放開我。」

他並不回答,只是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在她張嘴咬他時,他逼近她,「你可以咬咬看,嗯?」

她瞪他,一點都不懷疑如果她咬了他,他一定會狠狠地回敬她。這個男人的變態,她深有體會。

「你想幹麼?」冷冷地問道。

「…我不知道。」

她望向他,這實在不像是他會說的答案,他對任何事情,都有十足的把握,十足的掌控。

不知道這三個字,她曾一度懷疑有沒有出現在他的人生過。但,這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她現在只是不能忍受跟他有一點點的接觸,完全不要,「放開我。」

「如果我可以的話。」

什麼意思?

他的臉龐離她很近,近到她可以細數他長長的睫毛,「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

「他牽你的手。」

她的手指在他的肩膀上緊握起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也想知道。」他握住她的手掌,一下一下慢慢地撫摸她的每一根手指,無比小心,又無比溫柔。

充滿惡意的溫柔。

那一瞬間,她身上所有的神經似乎都集中到手指上了,他碰觸的感覺不斷地被放大開來,他的溫柔,從來都是最可伯的事情。一種從心底深處泛起的冷,沿著血管往上爬。

她試著冷靜,用一種講理的口吻跟他說道。「你答應過我的,記得嗎?」

他的指在她的無名指上流連,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他,牽你的手。」

「宋忻!」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這個名字。他不再姓于,也不可能再姓于。其實早該想到的,他從來都沒有主動跟任何人說過,他叫於宋忻。他那麼憎恨她的家入,又怎麼可能讓自己姓于!

他的手順著她的身子往上,摸到她的唇,「他還碰過你哪裡?這裡?」像花瓣一樣的嘴唇,不再是毫無血色的白色,柔軟而有彈性,他在那裡徐徐地摩掌。

變態!這個人是變態!她想要側過臉去不讓他碰,偏偏他太瞭解她,左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定住她讓她不能反抗。

「還是……這裡?」他的手指移到她的臉頰,再順著臉頰撫到她的脖子,那裡有他最愛的絲一般的觸感,流連忘返。

「住手!」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感覺到身體所有的濕度都在一點點地退去。

「住手?」他笑了,可那笑意根本沒進到他的眼內,明明是溫雅的,可她卻感到一陣陣的涼意。他的手按在了她的胸前,最靠近心臟跳動的那個地方,「這句話,你為什麼不跟那個男人說,嗯?」

「因為。」·憤怒到了極點,她有一種冷到極點的靜,她湊近他的耳邊,極緩極緩地以一種刻意的誘惑嗓音說道。「我願意。」

宋忻眼裡的光一下子狠厲起來,那種狠絕,足以讓所有的人都心驚膽戰。他的手指在她的脖子上微微地一緊。

「掐死我吧。」她笑了,很開心很明媚地笑,「記得我說過的嗎?我情願死,都不想再看到你。」

他指間的力道,越來越強,她己經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但她的笑容卻越來越燦爛,越來越妖燒。

他突然就鬆開了她,唇角緩緩地往上勾,「你長大了。」

空氣重回肺部,她喘息著,不知該喜,還是該悲。那一瞬間,她甚至想……就那樣死了,也是好的。

「真是讓我驚訝。」他逼近她,眼眸與她直視,「你學會激怒我了。」

她瞪他,這次完全不掩飾自己的痛恨與仇視,這個男人精明得要命,手段什麼的,對他都是無效的,全然無效。

「小姐。」一道年輕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於佳辰全身猛地一僵,「可以麻煩你跟我去洗手間看一看嗎?我女朋友進去很久了,我有點擔心她。」

是王靖傑!她把他給忘了。

抬眸,凝入某人充滿惡意的眼睛裡,「如果讓你的……男友。」那兩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看到我們現在的姿勢,應該會很讓人期待吧?」

他以為他可以威脅到她嗎剎那他會很失望,「又怎樣?」她倔強地抬頭,與他對視,「宋忻,我不怕你了,再也不怕!」

「哦,是嗎?」他反而笑了,真正地愉悅,一把抱起她往電梯口走去,那是與大廳相反的方向。

「放開我!」她拚命地掙扎,但一如每一次一樣,她不是他的對手,只能被抱著往前,看著自己離大廳越來越遠。

望著疾速。往下降的電梯,冷靜,於佳辰,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冷靜。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以一種平淡的口吻說道。「你答應讓我走的,記得嗎?」

這次,他沒有戲誠,也沒有淡漠,他定定地望著她,沉默半響之後,終於開口,很乾脆地說道。「我後悔了。」

她臉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乾乾淨淨。

「於佳辰,我後悔了。」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變態加起來,都比不過宋忻的一根手指!

於佳辰坐在沙發上,雙手環胸,以一種消極抵抗的姿勢沉默地面對那個男人。

他居然直接把她從餐廳帶走,不顧她的反抗、她的掙扎,帶到那個她曾經住過半個多月的老式宅子裡。

冷靜,她不斷地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面對宋忻這樣的男人,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萬劫不復。

兩入都在沉默,一室的安靜。

半響,她終於受不了這樣的氣氛,開口問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宋忻半靠在窗邊,望著深秋的夜色,看晚風徐徐拂過低矮灌木,席捲一地的涼意。果然,就算是在臺北,也已入秋。

他轉過頭望著她,「我要你留在我的身邊。」這次他沒有說不知道,而是給了她一個很明確的回答。

「不可能。」她唇邊的笑很冷,「除非我死。」

他黑色的瞳孔猛地一縮,走過去,俯下身子逼近她,手臂按在她身體兩側,他的氣息一瞬間將她包圍,一字一字地強調。「不要再讓我聽到那個字,嗯?」

什麼字,「死」嗎?她的笑更冷,「你憑什麼威脅我?宋忻,我不怕你,再也不怕你了。」他的一切,她都不再害怕,他再也沒有可以威脅她的籌碼。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怕,又還怕什麼?

這樣的回答,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是嗎?」他轉身為自己倒了杯酒,「那些照片呢?你也不在乎?」

照片為什麼照片?她突然想到,這個男人很變態,曾經還錄下過他們之間的歡愛鏡頭……

她笑了,既甜蜜又可愛,「哦?你說那個。隨你便,你想要給誰看,就給誰看,甚至想要PO到網路上,也悉聽尊便。」

她不在乎,連命都不在乎的人,還在乎身體?情節是很狗血,但她可以選擇不照著演吧?

「你不怕,你親愛的……男友看到?」在說到男友時,宋忻的語調又一次刻意地放緩。

「看到就看到,我不在乎。」她抬眸望向他,「宋忻,現在的你,威脅不了我了,明白嗎?」

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害怕失去的傻女孩了。現在的她失去了最愛的雙親,失去了自己的家庭,所以她沒有什麼是不可失去的了。

如果他以為用那些可笑的裸照或者影片就可以威脅到她,那她只能說,他太小看她了。

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透明的玻璃杯,在他的掌中一點點地轉動。他的女孩,長大了。

她也不說話,就那樣與他僵持著。

半響,他笑了,「於佳辰,你是真的長大了。」

她甜甜地回他一笑,要多甜有多甜,「那得多謝你,教導有方。」

他唇邊的笑更明顯,「可惜還是不夠。」他將杯子輕輕地放下,「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她身上所有的神經都在那一瞬間緊繃起來,瞪著他,看他將一直擺在桌面上的資料袋推到她的面前,「這是什麼?」

他微笑著,不語。

她才不會隨他起舞,既然他不說,那她也不看好了,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抬眸,挑釁似地朝他挑了挑眉,要沉默,就繼續好了。

他又笑了,像是非常開心般,「不急,我們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耗。」

誰要跟他慢慢耗!於佳辰咬了咬牙,伸手拿起紙袋,拆開,當她看清楚裡面的東西後,臉色猛地大變,身子劇烈地顛抖起來,手指顫抖地指著他,「你……你……」

他平靜地望著她。

「你這個混蛋!」

「口齒不錯,繼續。」

「你不是人!我會恨你的,恨你的!」

「有區別嗎?」不是已經在恨了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用力地將那個紙袋朝他擲過去,「我們不是說好一切都結束了嗎?」

紙袋禁不住這樣的力道,鬆了開來,那些照片像雪片一樣地飛舞起來。

熟悉的鏡頭,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依舊是這樣。命運的齒輪,不管怎麼轉,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點,「我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她簡直不能相信,「因為你宋忻不習慣,就可以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嗎?」

「我只是想,你不在乎自己,那你應該在乎他們的名聲吧?」

「…」她憤怒地瞪著他,怒到極點,連肝臟都開始疼痛起來,那樣的疼痛讓她慢慢地冷靜下來,「是的,我在乎。」很乾脆地承認,反正也騙不了他,那就不要騙好了,「可是我想,爸爸媽媽肯定不願意我拿自己做這種骯髒的交易。」她的手指緊緊地握著。

「大不了,就去死!」

現在的她,寧死不屈,他可知道?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會公開這些照片,想想看,己故于氏企業的夫人的緋聞照片……」

「住口!住口!」她憤怒地尖叫著,不想再聽到那些噁心的字句。

這件事情,那麼多年前,已經讓她痛不欲生,誰能想到,在現在,依舊還是讓她無可奈何。

「你以為當年自己處理得很好?」他看向她,語氣依舊平穩無波,「事實是,你太嫩了。這件事的最終結果是,你用自己換來的只是一文不值。」

「真可惜,當年你的心機,都白費了。」他微笑著,再次為自己倒上一杯酒,純粹的酒液一點點地注入杯內,泛起微小的旋,漂亮極了。

是的,白費了。原來媽媽還是跟那個男人有聯繫,只是那種關係,他們隱藏得太好了。而她,也真的相信自己己經解決了。

他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媽媽還跟那個男人來往,可他不說。看她用自己去交換,看她在他面前就像一個小丑一樣,他怎麼可以那麼壞,那麼壞!此時此刻,她恨不能將他的肉一點一點地咬下來,至死方休。

難怪他說她太嫩,她是真的太幼稚了。他給她看的這些照片,全都是今年拍的,她還,能再說什麼?

媽媽雖然對不起爸爸,但仍是她的媽媽!更何況這些照片如果流傳出去,名譽受損的不只是媽媽,還有爸爸。她無法忍受,那樣愛著她的爸爸,就連死了,都要被所 有人恥笑。她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感覺自己的心裂成一片一片,鮮血迸流,「你贏了,宋忻,你想怎麼樣?」她認輸,這個男人就是個瘋子,說得出、做得到,有的 事情,他不在乎,可她在乎。

那是她的父母,她最愛的人,她不可能任由他們就連死了,都在流言蜚語中被討論。哪怕只是想想,她都受不了。

「離開那個男人。」這句話,他講得分外冰冷、分外無情,「不要再讓我看到他出現在你身邊。」

「哦?宋大少不是手段高明得很嗎?你為什麼不把他整得家破人亡自動投降?你不是很擅長這個嗎?」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她的食指輕輕一彈,「啊,我想到了,我的男朋友家世顯赫,可能,你不是他的對手?」

「沒用的,於佳辰。」他的身子微微地往後靠,「挑釁我,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她突然就怒了,猛地地站起來,朝他吼道。

「那你來告訴我,怎麼樣才是對我有好處?是像以前一樣又一次屈服在你的強迫之下?像傻子一樣被你玩弄?我告訴你,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是嗎?」

「當然!宋忻,你要我回你的身邊,可以。只是這次,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她快速地冷靜下來,腦子以一種燃燒的速度在轉動著,既然逃不開命運,那麼乾脆,就徹底地玩一把好了,「我答應你,回你的身邊,可是,我有我的自由,我的事情,自己決定。」

他以研究的目光看向她,彷彿對這個嶄新的於佳辰,很有興趣般。

「你要我回來,不就是想要我的身體嗎?」她輕蔑地一笑,「拿去好了,反正你都玩過了,我要在乎什麼?可是除了身體,你什麼都得不到,知道嗎?」

「我為什麼要答應你?」能提條件的那個人,是她嗎?

「你可以試試!」她堅定地看向他,「我們賭賭看好了,要麼我死,你要做什麼都隨你。要麼你就答應我的條件。」

留在他身邊,以她要的方式。她的意思,很明顯了。

第五章

他們一時間都沉默了,互相凝視,一個挑釁,一個深思。

半晌,他微微地一笑,「我們都清楚,你不會的。」她就是死,也不可能讓他把那些照片公諸於世。

她的心臟被猛地一把捧住,疼痛得快要呼吸不過來。為什麼他要這麼瞭解她?為什麼?但,有什麼關係?她冷冷地一笑,「那不妨就賭一賭!」

是的,她在跟他賭,以某種她現在還沒有想明白,但隱約中知道的一種篤定,跟他槓上了。這次,她絕不退讓!

這次沉默地更久,時間再次變得沒有意義。

終於,他主動打破了這份僵持,「好。」很乾脆很簡潔的一個字。

她突然鬆了口氣,她賭贏了,可她,也輸了,輸得萬分不甘!

「你記住,是你要把一個恨你的女人留在身邊的,那麼所有的後果,都要自己承擔。宋忻,既然你不想讓一切結束,那我們就不要讓它停,繼續好了。」她走過去,一把拿起他剛剛斟滿的酒杯,一飲而盡。

醇厚的酒液像是火焰般將她整個身體都燒了起來,抬手,「啪」地一下將酒杯狠狠地捧向牆壁,漂亮的水晶杯在下一瞬間成為粉碎。

像是宣誓般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我們之間,不會完的!」

狠狠地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他伸手,抱住那柔軟的身子,手指在她的腕間摸了摸,已經瞭然。

怒火攻心,再加上本來就不是多好酒量,她直接就醉暈過去了。

她安靜地躺在他的懷裡,沒有前一刻的激動兇狠,沒有了上一分鐘的仇恨怨慰。此時的於佳辰,臉頰上飄著兩朵嫵媚的紅,不知是怒火還是酒精,像一抹會流動的水,粉紅晶瑩。

那雙一直瞪著他的眼眸,此時閉了起來,長長的睫毛蓋住了那雙生動的眼。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的她了?

那時她的年紀尚小,還會跟他撒嬌、跟他鬧脾氣,跺著腳、嘟著嘴,淚汪汪地罵道。「你都不疼我,討厭,討厭!」

記憶裡那樣的時光,竟是那麼那麼的少。柔順馴和的於佳辰看久了,都快忘了她其實有火一般的烈性子。

「壞脾氣。」他低下頭去,在她的唇上細細地吮吻,手指輕輕地撫過那漂亮的啡紅,終於,她又在他的懷裡了。

本來以為放手是件雖然困難,但至少不會做不到的事情。可是聽到俞凱文嘴裡的她和她的新男友,宋忻突然發現,任何一條簡單的反應方程式,他都沒有辦法計算。

從英國飛臺灣,不算長的時間裡,宋忻都在靜靜地望著手錶上指針的走動。

當她問他,到底想怎麼樣時,其實,他真的不知道。

他本來只是想要看看她的,看她開心,看她過得好,他便罷了,可誰知道,看見那個男孩牽著她的手,看見她對他笑,他胸中那團怒火瞬間將理智的那根弦焚燒殆盡。

他跟她說,他不習慣。

這是真的,這麼多年,他習慣她在他的身邊,習慣了她望他的眼神,也習慣了……讓自己的眼睛只看她一個人。

可當那個唯一的人離開了他的生活,他發現一切都平靜到可怕。他依舊可以做實驗,依舊可以處理那些複雜的資料,只是他的心,是空的,一片的空。

感受不到喜怒,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那樣的空白,如一潭死水。

但現在,看她望著另外一個男孩,對他笑,與他輕鬆聊天,以及,她再度恢復健康顏色的臉頰。

在他的身邊,她情願死。

在那個人身邊,她卻可以笑。

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忍受這個。可他已經失去了任何一個可以留她在身邊的機會了,因為他再也沒有籌碼。而她,看似脆弱,可她握著的,是他的……

他最擅長的,就是手段,一如她所說。如果可以留住她,他什麼代價,都可以付出,哪怕,讓她更恨他也可以,只要,她還在他

的身邊。

如果只有仇恨才能留住她,那就,再恨一點吧,有什麼關係?

今生今世,他都不會再放她離開了,永遠不會。

酒醉醒來之後,無一例外都會頭痛。

於佳辰還沒有睜開眼,就已經感覺到腦子裡疼得快要炸開的痛,她皺著眉呻吟著,在被子下慢慢地蜷起身子。

「醒了就起來吧。」淡淡的男性嗓音穿過那片疼痛的迷霧,像冰塊一樣瞬間激醒了她半昏半醒的理智。睜開眼睛,看見了那個坐在不遠處的男子。

這是非常熟悉的畫面。

溫潤平和的男子,神情專注地望著膝上的電腦,螢幕上淺色的光打在他的臉上,清雋的五官分外出塵。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又像潮水一樣地湧了進來,她想起來了他的威脅,她的妥協,想起了那種被逼到極限的不甘!

抬眸,狠狠地瞪他!

「看來你的精神不錯。」不用抬頭,也知道她會是什麼樣的反應,「起來把早餐吃了。」

窗前的小桌子上擺著簡簡單單的食物,白的是粥,綠的是青菜,色澤鮮艷,分外誘人。可惜她現在沒有胃口,尤其是對他做的食物,更是噁心!

「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鬧脾氣。」清清淡淡的一句話,戳中了她的心事,她忍受著痛得要命的頭疼,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桌前拿起那碗白粥,乾淨俐落地倒進一旁的垃圾桶裡,當然,那盤青翠喜人的蔬菜也沒有逃過她的毒手。

倒完之後,她雙手抱胸看向他。

他抬眸,安靜地看她做完那一系列的動作,半響,「於佳辰,這樣的挑釁,沒有意義。」

是,真的沒有意義,而且很幼稚!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跟他作對的衝動。

「我要不要吃早餐,吃什麼早餐,我自己會做決定。」她看著他一字一字把話說清楚,她再也不是他身邊那個唯唯諾諾,做什麼事情都要問過他的意見的小可憐了。

他用那麼卑鄙的手段將她強留在身邊,就不要指望她有多順從。

幸好,宋忻從未奢望。

她不要喝粥,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粥,「如果我沒猜錯,這裡應該是我的房間吧?」她半瞇著眼睛瞪向那個男人。

一大早醒來就看到他,讓人的心情想好都難。

她的意思,他聽明白了,合上電腦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門邊時,半側過頭低聲說道。「你猜對一半,這是……我們的房間。」

在她尖叫出來之前,他平靜地關上門走了。

於佳辰在裕室裡洗澡時,隔著霧氣騰騰都可以清晰地望見,鏡子裡自己那雙含著怒火的眼睛,她滿膠的·憤怒,突然就平息下來。

她為什麼要受那個人的影響?這樣的情緒起伏在他的平靜面前,簡直就像是個笑話一樣。她不是打定主意,不管怎麼樣都不要再被他影響嗎?

好吧,既然短期內逃不開他,那麼就乾脆不要逃好了。再恨,再怒,對現在的事情都沒有絲毫的幫助,她受制於他,只能屈服。

但這次不一樣了,她的事情要自己作主,要玩,大家一起玩,看最後誰受不了誰。

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感覺到一直折磨她的頭痛稍稍減輕一點,披著濕液液的頭髮打開衣櫃,並不意外看到櫃子裡都是自己的衣物。

這個男人做任何事情,都會有充分的準備。他早就計劃好要讓她回來,所以這些東西,不過是意料之中。

她不會再在這種小事上發脾氣了,因為他根本就不值得她為他動一絲一毫的情緒。

找出最最簡單的T恤和長裙,快速地穿好,她這才想起來今天她有課,要去學校上課。包包,對了,她的包包呢?

抬眸,就看見自己的包放在沙發上,手機,對了,手機!她昨夭就那麼消失了,估計王靖傑要發瘋了吧?甚至連安安都可能被驚動了。

想到這裡,她快步走過去打開包包翻找手機。

沒有!裡裡外外都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難道丟了?不可能。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她拎著包直接往樓下走去。

那個男人果然坐在客廳裡,手邊依舊是永遠都不會離身的筆電。既然那麼忙,為什麼還要特意回來折磨她?變態,變態!

「我的手機呢?」她不想跟他多說什麼,直接上前問道。

「壞了。」他眼眸不抬,手指在鍵盤上敲動。

「壞了?」怎麼可能!那支手機明明好得很,怎麼會突然就壞掉,「你把手機還給我!」

他抬眸,看了看旁邊,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光滑的桌面上,一支嶄新的紅色手機躺在那裡,映著陽光鮮艷得像璀璨奪目的紅色寶石般,漂亮,動人。

這不像是他會挑的顏色,非常不像。

可,這跟她有什麼關係,「我要我原來那支手機!」她轉過頭來望向他,神情堅定。

「在那裡。」他看了看垃圾桶。

什麼?她走過去,看見碎成一堆的零件,簡直要傻眼,「怎麼回事?」

「昨天我不小心摔壞了。」

「不小心?」

「所以我現在賠你一支新的。」

她會信他才有鬼,這個變態,手機到底哪裡惹到他了,居然要做這樣的事情,「我不要你的。」這一點很肯定。算了,壞了就壞了,這個樣子就算拿去修理都沒有用了,「我自己買。」用他的東西,她覺得噁心。

「我不敢保證,會不會再次不小心弄壞你的新手機。」

他的話止住了她準備往外走的步伐,轉身望向他,「什麼意思?」

他微笑著,不回答。

她明白了,徹底地明白了,「變態!」他的意思很清楚了,就是要她用他給的手機,「我是成年人了,0K,不用連手機都要由你決定。」

「當然,你滿十八歲,我再清楚不過,嗯?」他唇邊的笑,帶著幾分戲澹。

她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臉紅,他當然清楚,再清楚不過!她十八歲的成人禮,還是他給她辦的,在床上!

這是她此生最不想提起的話題!

「我是成年人了,不需要監護人。」

「唔,當然。」他點頭同意,「只是我既然不小心弄壞你的手機,賠一支給你,不是理所當然?」

算了,這種無意義的小事,實在沒必要跟他爭辯!變態的思維就是無法理解。她伸手抓過桌上的手機往外走,這是他欠她的,她用的理所當然,不用覺得噁心,不用覺得彆扭。

「對了。」在她跨出大門時,他清冷的嗓音輕輕地揚起。「記住我昨天說的話,不要再讓我看到那個男孩出現在你的身邊,嗯?」

室內的溫度,一下子降了好幾度。她僵在那裡,半響,高高地抬起頭,像驕傲的女王般走了出去。

宋忻安靜地坐在那裡,一室的秋陽分外燦爛,他慢慢地垂下眼眸,手指在桌面輕輕撫過,似乎那裡,還殘留著火焰的溫度。

她的溫度。

果然不出意外,一到學校,看見哭紅了眼睛靠在楚沛胸前的安安,還有那個憔悴到她幾乎認不出來的人,王靖傑。

「安安,我沒事。」先安撫好友,「你先回家,我晚一點再跟你說。」

舒以安自從看見她平安地出現在校園那一刻起,懸著的心總算慢慢地往回落。看見小辰略帶幾分疲憊的神情,立刻貼心地點頭,「那我先走了,你記得打電話給我。」

等到終於只剩下她跟王靖傑兩個人的時候,於佳辰在心底歎了口氣,這才是今天最要處理的事情。不過,無所謂了,連宋忻她都可以面對,又還有什麼不能面對。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吧。」

安靜的公園,在這非假日的時間裡,除了綠樹、草地,空氣裡清新得入想歡呼的芬芳,一切都與塵世隔絕。

他們安靜地坐在木製長椅上,沉默無語。

半響,於佳辰終於開口。「靖傑,我……」

「你先別說,聽我說。」王靖傑突然大聲地打斷她的話,以一種她從未聽過的響亮噪音快速地說道。「小辰,我喜歡你,我想你知道,我不在乎你發生過任何事情,我都願意在你身邊陪著你。你開心也好,不開心也好,都可以告訴我,我都可以為你分擔。」

她望向他,一時之間思緒萬千。

王靖傑遇上於佳辰,是她的幸還是他的劫?

如果她可以生活在單純的環境裡,也許會喜歡上這個單純的男孩,不用想其他,不用考慮什麼,只是很簡單地戀愛、約會,做一切情侶都會做的事情。

可是偏偏她不是。

她生下來,身邊就有了另外一個男人。注定要捲入那場仇恨裡面,成為犧牲品。她的身體連同她的感情,一起被犧牲。

現在的她,已經學不會簡單地愛了。

跟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裡,她努力過的。想要過普通的生活,就像安安那樣,可是她還是失敗了,敗得徹底。

「對……」

「不要說出來,小辰。」他眼中閃動著隱隱的水光,「求求你,不要說出來。」

「對不起。」她殘忍了,是的,她真的殘忍了。當初答應跟他交往,只是利用他。現在要離開他,還是自私,「你恨我吧。」

恨?怎麼恨?這個從高中時就喜歡上的女孩,本來他只是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只要看到她的笑,他的心也會充滿愉悅。當她答應跟他交往時,他覺得這是上天給他的眉賜。現在恩賜沒了,可他,沒辦法恨。

「那個人,就那麼好?」他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於佳辰臉色一變,看向他。

她神色的轉變,他看得清清楚楚,「我都看到了。」他很乾脆地承認,「餐廳有監視器。」

她莫名其妙就失蹤了,他怎麼可能不緊張?以他的身份,想要調餐廳的監視錄影帶來看,輕而易舉。

所以,他看到了那場親吻,看到了那場糾纏。也看懂了他們之間那種誰也沒有辦法介入的親呢。

那是,他從未看到過的佳辰。在他身邊,她永遠是平靜冷淡,就連笑,都是高傲的;可是在那個男人身邊,她是個女人,最純粹的女人。

他輸了,心裡清楚自己已經輸了,可就是不肯承認,於是他瘋了一樣打她的手機,沒人接就一直打,一直到再也打不通。

整晚的失眠,在舒以安找不到她而打電話來問他時,他只能說她不見了,而不敢承認,自己已經失去她了,又或者說,他從未得到過。

牽手時,她的手永遠是僵硬的,想要吻她,看見她眼底的排斥,唇,怎麼都落不下去。

他以為只要時間再久一點,他可以慢慢走進她的心。

可現在他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根本就不在她的身上,又怎麼走進去?

於佳辰轉過頭看向前方,隔著高大的樹木,汽車一閃而過,只是幾排樹而已,就像另一個世界。

「我跟他……」本來想說,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可是這話太狗血,也太無力了。不是他想的那樣,又是怎樣?她要怎麼解釋清楚與宋忻之間的糾纏?因為連她自己都已經弄不清楚了。

他的臉色灰敗到不行,只能望著她,「小辰,不要把那句話說出來。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了,但請你不要說出來。」就讓他抱著那可笑的幻想吧,至少,不用親耳聽到她的話。

「靖傑,對不起。」他是個好人,是個好男朋友,百分百的完美,她想過要喜歡他的,只是她做不到。她的情感、她的知覺,全都在那場可怕的仇恨裡消耗殆盡,再也無法分出絲毫給別人。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他微笑著,想要握她的手,卻在看見她習慣性地微微往回抽時,傷心地笑了,「你記得,要好好的。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值得天下最好的 幸福。」幸福?她抬頭望向湛藍的夭空,這兩個字對現在的她來說,分外可笑。她不是個好女孩,跟在宋忻身邊長大的她,哪裡稱得上好呢?

她自私,她陰險,她的心腸也在一點點地變得冷硬,因為如果她不變,她永遠都不會是那個男人的對手。

抬手,第一次主動握住他的手,「王靖傑,好的那個人是你,你才是最應該幸福的那個人。」生在豪門卻並不驕奢,他身上有稚子的純樸。他本來,應該是一個很好的男朋友的,只是,她沒有那種福氣。

活在黑暗裡的入,光明,反而並不是讓入那麼期盼的。

他們沒有說再見,因為誰都知道,再也不會見。

 第六章

一天之中,處理完所有的事情,任誰都會感到疲勞吧。

最讓於佳辰無措的,就是好友的眼淚,她沒有辦法把所有的事情都真實地告訴安安,可是也不願意編理由來騙她。

只能用盡量簡單的句子把她跟宋忻之間的恩怨說個清楚。當然,中間那些身體的交易及糾纏,可以省略。

「這實在是……」從小生活在單純環境的舒以安,張大嘴完全無法反應過來。這些情節,明明只會出現在小說或者電視裡面,居然在現實生活中上演了,而且還發生在她最好的朋友身上,這讓她如何接受?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幸好這裡還有理智的人存在,楚沛很快就理清思緒,問出了問題的核心。

「我?」於佳辰諷刺地一笑,她的打算重要嗎?應該問問,那個人有什麼打算才對吧。不過,她已經慢慢在學會應付他,雖然慢,但至少是個開始,不是嗎,「既然還要糾纏下去,那麼就乾脆糾纏到底吧。」

某人的變態,她再清楚不過。他說不放手,那就真的不會放手,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在他執著的這段時間裡,讓自己好過,讓他不好過。

「小辰,我沒想過於大哥……啊,不對,宋忻居然會是這麼……這麼……」舒以安想找出詞來形容,可是找了半天都找不到,說是他的錯嗎?可最初犯錯的,是於伯父、於伯母,如果不是他們貪圖宋家的財產,害得別人家破人亡,那麼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更何況,於家夫妻的死,是車禍,而不是人為,又要怪誰?

說到底,其實受害的只是兩個無辜的孩子而已。當年的宋忻,還有現在的於佳辰。

他們之間,愛情己經不可能,仇恨又實在太累了。那麼現在他們要在一起,還有什麼理由?

「不管怎麼說,上一代的事情隨著伯父伯母的……」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於佳辰,見她沒有什麼反應,這才接著往下說。

「宋忻至少也應該就那麼算了,怎麼還要來找……唔……」

她義·憤填膺的話語被楚沛一把捂了去,他朝於佳辰微微一笑,「小辰,你自己的將來要自己考慮好。不管怎麼說,仇恨已經結束了,你應該努力讓自己幸福。」舒以安拚命地抓男友的手,偏偏他捂得死緊就是不放。

「我想這些事情,我們也實在無法多說,你們都有自己的想法。」楚沛一把拉起暴怒中的女友,「我們先走了,你只要記得,不論你做任何事情,我跟安安都會支持你的。」

「謝謝。」她所要求的好友,也不過如此,貼心,而且周到。

楚沛拖著反抗的傢伙往公寓外走去,在臨出門前,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仇恨己經沒有了,他為什麼還要你留在身邊?嗯?」

丟下這句話,他一把將女友抱起來,走人。

那是因為他就是個變態!於佳辰的腦海裡立刻浮現的是這句話。

可是在下一秒,她突然覺得,這個理由牽強得可笑。

變態,是的,宋忻是很變態。可是就像剛剛楚沛所說的,他們的仇恨,已經隨著上一輩人的過世而結束,那現在,他為什麼還要將她留在身邊?

一個正常的人會把害死自己父母的仇人的女兒留在身邊嗎?為了報復?

她很快就否決了這個答案。不知道為什麼,就算再恨他,她也知道,他是真的把上一輩的恩怨結束了。

如果不是恨,那麼會是什麼?是……

那個字突然閃過她的腦海,她嚇得差點跳起來,呸呸呸,她腦子有問題才會往那上面想,宋忻耶,那個變態,他怎麼可能對她…

絕對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她拚命地搖頭,否定自己腦中荒謬的想法。不可能的,不會的,一定就是因為這個人是個變態,以折磨人為樂,他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

對,就是這樣!

清脆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糾結,螢幕上跳動的那個名字,讓她咬牙切齒,直接掛機!

耐性極佳,一直都是宋忻讓她痛恨的無數個缺點之一。

她拗不過他,接起電話,「什麼事。」

「我提醒你,現在已經八點二十分。」平靜的男性嗓音,聽不出喜怒。

「又怎樣?」

「你是不是應該……回家了?」

「家?哪個家?」她冷笑著,那裡是她的家?明明是牢籠,「我要住哪裡,由我自己決定!」乾脆地按掉電話,想了想,直接把手機關機。

是的,她是答應過要留在他的身邊,但不是今天,不是現在。她的情緒還沒有完全控制好,她怕自己看到他就忍不住想去找刀。

於佳辰抱著膝蓋蜷縮在沙發上,她的腦子裡昏昏沉沉的,昨天晚上,她對宋忻宣戰了,看起來高傲自信,可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想好他們的將來會如何。

要怎麼跟他相處呢?他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應該恨他的,可是事情的最終起源,是她的爸爸。宋忻用媽媽的排聞照片威脅她,她也應該恨他的。

可是恨,讓她覺得好累,真的非常累。

他為什麼不乾脆放過她呢?離她遠遠的,永遠都不要來煩她,讓她安靜地過自己的生活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一次一次將她拖進那個可怕的漩渦裡面。

門鈴響起來時,她還保持著同樣的姿勢躺在沙發裡,混亂的思緒被門鈴聲打斷,她困惑地皺了皺眉,這個時間,誰會來這裡?

安安是有鑰匙的,而且她早就搬過去跟楚沛一起住了,除了她,也不會有別人來這個小公寓呀。

「於佳辰。」淺淺淡淡的男性嗓音透過大門傳了進來。

她全身一僵,差點跳起來。是他,宋忻,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又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

「開門。」依舊是溫和的聲音,好像對她的反抗沒有生氣般。不過,她太瞭解他了,他習慣了她的聽話,怎麼可能對她的不聽話沒反應?

他叫她開門她就開門嗎?他是誰?

「我知道你在裡面。」他的聲音清澈如水,即使是隔著門板,都分外好聽,「我不介意一直在外面等你,你知道的。」

變態!變態!是誰說他不是變態的!於佳辰用力地將自己懷裡的抱枕砸到門上,怒目而視,她說過不要生氣的,可她控制不住,這個男人,好像天生注定就容易把她 惹火一樣!瞪了半響,最終明白,他絕不是個虛張聲勢的人,好吧,比變態比偏執,她根本就比不過,起身走過去一把拉開大門,「你到底想要怎樣?」

他站在那裡望著她,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妥協一樣,「我來,是讓你履行你的義務。」

「什麼義務?」殺了他嗎?

「情人的義務。」

她直接傻眼,不敢相信那兩個字居然就這樣從他的嘴裡說了出來,他居然就在她家門口說出這樣恬不知恥的話來。

「你……不要臉!」她漲紅著臉想要關門。

他抬手一把擋住,「我想要你睡在我的身邊。」

還能更丟臉些嗎?如果這時被鄰居聽到,她還要不要活?

「噁心!」她用力地推門想要關上,可是他的手臂擋在那裡,她怎麼可能關得上!

他伸手直接摟住她的腰,將她抱進去,再順手關上房門。

很快,他就踏入了她唯一僅有的私人領域,這讓她分外怒不可遏,「宋忻,你到底想怎樣?」

這是她僅有的小天地了,可連這最後的底限都被他侵犯了,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為

「睡覺。」

他穿過大廳,兩扇緊閉的大門出現在他面前,只看了一眼,他伸手打開左手邊的房門走了進去。

討厭,這個變態怎麼知道這是她的房間?

「我瞭解你的,於佳辰。」看穿了她的疑惑,他直接開口說道。

她跟舒以安不同,其實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經不再喜歡少女那些夢幻粉嫩的東西,那些美好是給單純的女孩子的,而不是她,所以她的門上絕對不可能出現蕾絲蝴蝶結之類的雜七雜八。

懶得理他!反正他現在已經踩進來了,她也沒有本事把他推出去。那麼就剩下自己離開,可天下之大,她又能躲到哪裡去?

算了,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不管他做什麼,她都以不變應萬變嗎?跟著他起舞,永遠只會被他牽著鼻子走。

她恨恨地轉身往大廳走去,他要睡那間房就讓他睡好了,大不了今晚她睡安安的房間。

「我說過,我要你睡在我的身邊。」平穩的嗓音從身後傳來,「當然,我不介意在哪裡。」

於佳辰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感覺自己被宋忻一步步地逼近,可她已經無路可退,她所有的路,都被他堵住了。他說,情人的義務,見鬼的情人義務!

不得不佩服宋忻,他這個人雖然在英國念的書,可對中文用詞實在很精妙。他不說女朋友,因為他們都知道彼此不是那種關係;

也不說情婦,因為她其實,連他的情婦都算不上。

他說,情人。情人?他們是情人嗎?不是仇人嗎?

於佳辰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感覺自己被宋忻一步步地逼近,可她己經無路可退,她所有的路,都被他堵住了。他說,情人的義務,見鬼的情少、義務!

不得不佩服宋忻,他這個人雖然在英國念的書,可對中文用詞實在很精妙。他不說女朋友,因為他們都知道彼此不是那種關係;也不說情婦,因為她其實,連他的情婦都算不上。

他說,情人。情人?他們是情入嗎?不是仇人嗎?

他今晚來這裡做什麼,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

色慾茸心!這個男人在這方面從來都可怕得要命。可是現在的她,沒有辦法忍受他的碰觸。一點點都不能。

那些橫在他們之間的仇恨,說結束,難道就真的可以結束?她怎麼可能就那麼輕易地忘掉愛她的父母,又怎麼可能不記得他的威脅,他的手段。

要她現在跟他有身體上的接觸?只是想像,她都噁心,非常非常地噁心。

她枯坐在沙發上,想著今天晚上,心裡如油煎一樣。他不會放過她的,他已經明確地說過,要她回他的身邊,要她的身體。

雖然那晚她說過,她的身體他早就玩透了,想要拿去就是。可真的發生,她還是做不到,怎麼都做不到。

臥房裡一直靜悄悄的,她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她很瞭解他,他一定是設定了一個時間給她,讓她一個人靜一靜,超過了,他就會出手。而他在這方面的耐性,從來不會超過兩小時。

何必呢?早死晚死,都一樣要死的。

她唇邊勾起冷笑,就當,被狗咬算了。反正在他的身邊,這樣的事情,總是逃不過的。這麼多年,他給她的教訓,還不夠清楚嗎?

踏進臥房,見他坐在她的書桌前,桌面上放的,是他永遠都不離身的筆電。原來在忙。她直接當他是透明的,拿了衣物去浴室鹽

洗,當她披著濕濕的頭髮再次走進房時,他低低地說了聲。「過來。」

她僵了僵,臉上的神情一片冰冷。

來了,這壽州上她害怕、讓她噁心的時刻,終於還是來了。做再多的心理建設,都是沒用的,事到臨頭,她真的、真的,非常想逃。不到十步遠的距離,她走得異常艱辛。

一向耐心十足的他,這次沒有等她走近,而是直接起身握住她的手臂,將她往床邊拉。

她的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胃裡不斷地在翻騰,怎麼辦、怎麼辦,她好像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當「轟轟」的聲音響起時,她緊閉的眼眸這才驚訝地睜了開來,那只撫在她頭皮上的手掌,還有吹在發上暖暖的風,在在告訴她,他在為她吹頭髮。

他居然……為她吹頭髮!

她全身的肌肉在那一瞬間都抽緊了。這樣的事情由他來做,簡直是可伯!

「我自己來……」

幸好,他沒有勉強她,將吹風機遞給她後,回到電腦前繼續工作。

在吵雜的聲音中,他專注子他的事情,而她處理自己的私務,這樣的時光,似乎又退回從前,那時他在英國,她在臺灣,隔著視訊鏡頭,他們各做各的。

那時的她,是害怕他的,可是卻也不得不承認,那樣平淡的相處中,還是有幾分溫馨,每天夜晚都是他陪著她。

只是現在的心情,與那時已經全然不同。

那時是害怕,現在則是冰冷。

磨蹭再久,頭髮總有吹乾的時候,她放下吹風機時,發現自己的手還是僵硬的。

「你先睡,我還有事情沒處理完。」平淡的口吻,卻讓她暫時地鬆了口氣。

第一次躺在自己的床上,都覺得是不自在的。

有時候最恐怖的反而是等待的那種感覺,她不敢真的睡著,但又沒辦法一直睜著眼睛,半睜半閉間,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可一直是半睡半醒的,身子緊繃,當那雙結實的手臂一搭上她的腰,她立刻一個激靈地驚醒過來。

「你幹什麼?」她劇烈地掙扎。

「安靜一點。」他伸手按住她的腰,將她抱進懷裡。

她抖了起來,雖然痛恨自己沒用,但確實在發抖。她知道,如果他要用強,她不是他的對手。

他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到她在顫抖一樣,將她抱進懷裡後,就再也沒有別的動作了。

她閉著眼睛等待著,可僵硬了半天,發現身邊的那個人呼吸平穩,安安靜靜。

他,睡著了,那她緊張了這麼久,到底是為了什麼呀?

這麼說來,他今晚真的就像他自己所說,只是要她睡在他的身邊而已?但在他的懷裡她根本就不可能自在,她輕輕地蠕動著身子,想要離開他的懷抱,誰知……他的手臂緊緊地環住她,「別動,睡覺。」

這下子,想離他遠遠的心徹底地放棄了。是的,她也可以反抗,只是反抗的後果,她自己都不敢想像,既然拿他沒辦法,只能說服自己,當他不存在,睡覺吧。

可是怎麼可能不存在?她偷偷地抬陣,望向他熟睡的臉龐。她跟他在一起那麼多年,可這樣清楚仔細地看到他熟睡模樣的機會,並不多。

以前在床上,每次都是她累得昏睡過去,再醒過來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他們少有這樣平靜地相擁而眠的日子。

她細細地打量著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長得非常好看,溫潤、清雋,可隱藏在這下面的是完全的不擇手段。

她只要想到與他之間的那樣糾纏,那些沒有辦法解開的死結,她就覺得在他懷裡的每一秒都是難熬。

「如果你不想睡覺,我們可以做點別的。」輕柔的嗓音止住了她再次的動作,她瞪大眼眸望向他,他並沒有睜開眼睛,可是很明顯,他沒有睡著。

他話語裡的意味,她很明白,而且,他不是一個虛張聲勢的人,所以,現在的她如果聰明的話,就乖乖聽話比較好。

看來他今晚看來是良心發現,不打算對她做什麼了。

這樣一想,她反而放下心來。

只不過被他抱著,呼吸間都是他的氣息,熟悉到痛恨的氣息,她又怎麼可能睡得著,但就算睡不著,時間過去,僵硬得久了,每一條肌肉都發出疲累的訊息,睡意還是漸漸來襲。其實,跟他睡在一張床上,已經成為了習慣。

人有時候可以抗拒很多東西,唯獨不能抗拒的,就是習慣二不論好的或是壞的。

當她的身子變得柔軟起來,呼吸也變得綿長時,他知道,她真的睡著了。

緩緩睜開一直閉著的眼睛望著她的睡顏,現在的她,還是睡著時比較可愛一點。

緊皺的眉舒展開來,總是充滿怒火的眼眸現在乖乖地閉著,長長的睫毛隨著她的呼吸細細地顫抖,光潔的鼻子,還有……

伸手撫過她的嘴唇,靠過去細細地吻,馨香軟嫩。

唇上細碎的觸感讓她眉頭微皺著,臉蛋埋入他懷裡磨蹭,手腳習慣性地纏上他的身體。

睡姿一如既往地差。

她在怕他,用全身上下每一寸的肌膚、每一分的氣力,都在抗拒著他的接近。

不過沒有關係,是他將她強拖入懷裡的,他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從小到大,於佳辰都是倔強的性子。

哪怕一時的屈服,都只是一時。

她是他用最卑劣的手段留在身邊的,她的排斥,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可是沒關係,他不在乎。只要她還在他的身邊,只要她的眼睛望著的那個人是他,這樣也就夠了。

愛也罷,恨也好,沒有任何區別,他們之間,從十九年前,己經無法善了了。

那就不要善了。

他伸手抱緊她,任她在他的懷裡睡得天昏地暗、無知無覺,依靠著他,依偎著他,那種單純的信任,在她清醒時,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抗拒、敵視,他都可以接受。

於佳辰,既然恨我,就好好恨,哪怕是恨上一輩子,那至少,也是一輩子。

一夜的熟睡,卻在清晨時分,微涼的空氣裡,響起了若有似無的細碎喘息聲。

於佳辰在熟睡中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像是泡在水裡,熱得喘不過氣來,她張開唇想要呼吸,卻被堵住了,軟滑地像是小魚一樣的東西探進了她的嘴裡,吮著她的舌,勾得全身都像著了火般。

皮膚敏感而緊繃,緊到發痛,痛到不能承受一點點衣料的摩擦,幸好,很快這種苦惱就被解除了,她感覺到身上的衣服被褪開來,然後一雙灼熱的大掌在她身上撫摸,每摸一個地方都讓她敏感地顫抖著,渴望並且灼熱。

那雙大掌一路往上,按在她的胸前,帶著力道地揉搓著,胸前那抹粉嫩堅挺起來,如石子般,她覺得胸部漲到不行,細細地呻吟出來。

一隻大手帶著火一樣的熱度,從她的腰一直往下燃燒,探入了她的身體最深處,她的身子一僵,那種被異物侵入的感覺分外清晰。

「疼……」她喃喃地抱怨著,腰肢扭動起來想擺脫那種感覺,可那種又痛又寐的感覺如影隨形,怎麼都掙不開。

她的唇又被堵住了,連同呻吟抱怨一起被吃下去,那隻手指還在她體內作怪,她的身子一陣接一陣的緊縮,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熱流不斷地往下湧,好難受卻又好舒服,這種矛盾的刺激,實在是讓人忍不住想要……

「唔……哥哥……」失去理智掌控的頭腦,憑著本能喚出了那個深印在她腦海裡的稱呼,嬌嬌嫩嫩的嗓音,在這灼熱的室內既模糊又清楚。

隨著那個稱呼的出現,氣氛猛地凍結,她昏昏沉沉的理智在那一刻衝破了慾望的迷霧,倏地清醒過來。

水靈的眼眸眨了眨,似乎完全弄不清楚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赤裸的胸膛在她的眼前,肌肉結實的手臂撐在她的臉側,他的指還在她的體內。

她臉蛋上因為激情染上的紅暈下一瞬間就退得乾乾淨淨。

「醒了,嗯?」他的呼吸稍稍有點沉重,壓低身子,在她的耳邊滿意地輕舔,「也該醒了。」

手指抽了出來,帶出一大波水液,身下略一施力乾乾脆脆地頂了進去。

「唔……」她咬唇悶哼著,因為疼,也因為……她突然伸手推開他,身子滾到床邊,乾嘔起來,吐了半天,卻沒東西可吐,她伸手摀住唇,那種噁心的感覺從胃一直湧到了喉嚨口。

他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她,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裡掀起黑色的風暴。她想吐,她居然想吐!他伸手一把摟過她,拉開她的手掌,低頭吻住她,不顧她的反抗與推拒,就狠狠地吻,舌頭抵到了她的咽喉深處,吮住她的舌頭拖出來重重地吸。

太可怕了,這種不要命的瘋狂,實在太可伯了。她被死死地壓在他的身下躲不開,噁心感加上暈眩感同時來襲,她的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掐住他的手臂,指尖用力地掐握,結實的肌肉拉出一道道鮮艷的紅。

等他終子鬆開她的唇,看她劇烈地喘息時,他抵在她的唇邊輕輕地問道。「噁心嗎?」

她伸手推他。

「就算噁心,你也逃不掉的,於佳辰。」他握住她的腰,下身用力入到她的最深處。

又疼、又暈、又噁心、又刺激,這樣複雜而強烈的感覺齊刷刷地衝了上來,她的心臟像是被人用力地握住,無法順暢地呼吸。

他沒有給她反抗和適應的時間,開始在她體內放肆起來,近半年時間的未經歡愛,她接受得異常困難。心理和生理的雙重疼痛,讓她把嘴唇咬到出血,都無法抵擋那種強烈而洶湧的感覺。

他伸指探入她的唇內,強迫她鬆開牙關,她很不客氣地直接咬上他的指,尖尖的牙齒陷入他的皮肉之中,再加上之前她的指甲留下的那種痛,刺激得他越發地興奮與殘暴,一下一下將她重重地往上頂,手握著她的腰將她的身子往下拉,這種巨大到可怕的刺激讓她有一種快要被他弄死的錯覺。

逃不開的,怎麼都逃不開。

早該想到,他晚上的安分只是為了此刻的瘋狂。

她的指在床單上緊緊地握著,恨與怒,情與欲,這個世界,混亂了。

當一切平息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

於佳辰身子發軟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宋忻望著她木然的神情,伸手,撫過她被汗水浸濕的長髮。

她沒有再反抗,畢竟,反抗根本就是沒有用的。

就如同她當初所說,這具身體,他如果想要就拿去好了。玩一次跟玩一百次,有什麼區別?

他的手掌,游移到她的腰側輕輕撫摸,然後將她樓入懷裡。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長髮、她的背。

她沒有反抗,也沒有咒罵,只是那樣安靜地伏在他的懷裡,乖巧得一如聽話的貓咪一般。

「於佳辰。」

「……」

「你要乖一點,嗯?」

乖一點?她的唇邊泛起諷刺的笑,她乖不乖,有區別嗎?他還不是依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傻,以為他真的不會對她怎麼樣,結果……

禽獸就是禽獸,永遠也不會變成人。

像宋忻這樣的變態,永遠都不會講道理,她早該想到的,卻又放心得太早。

得到這一次教訓,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了

 第七章

時光就是時光,不會因為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有所改變。

再痛的傷口,再深的仇恨,時間都不會因此而靜止停留,它走著它該走的路,任由人事自在地變遷。

包括,宋忻與於佳辰。

在宋忻平靜的強勢下,於佳辰還是跟他住在了一起,當然,不是他的那幢老宅子,而是之前他在T大授課時在附近買下的公寓。

她當然不會認為因為老宅子離學校比較遠,這是他在體貼她,他只是變態心理作祟,就近監控她而已,而她願意搬去跟他住,原因很簡單,只是不想讓他拈污了自己最後的領地,雖然,他已經做了。

那麼,又該怎麼形容他們之間現在的情形呢?

有關係的陌生人,似乎是很恰當的形容詞。

白天,她去上課,他在工作,沒有絲毫的交集;晚上,他將她摟入懷裡,不管她願不願意,只要他想,身體的折磨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最開始她還不甘心地掙扎過,幾次之後,她明白了那些掙扎不過是白費力氣,她的身體排斥他,每次他碰她,她就會想吐,但那不是生理性的,而是神經性的,所以只是乾嘔,但那種反應,卻分外地惹怒他。

他是個可怕的偏執狂,她越是反胃,他做得就越是兇殘,時間久了,她的身體……麻木了。

不會再因為他的靠近,而全身僵硬到無法動彈;不會再因為他的碰觸而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她放棄了,放棄了自己的身體,他想要,就乾脆隨便他好了,只要她不給反應。可是就是這樣的決定,都是不可能的任務。

當她像死魚一樣躺在床上任他為所欲為時,他那天的耐心就會變得特別好,親吻與愛撫,可怕到沒有盡頭的挑逗,他太過瞭解她的身體,知道吻哪裡摸哪裡,她就會 發抖,就會有反應。所以她的冷淡持續不了十分鐘,就被他弄得氣喘呼籲、汁液淋漓地焦躁等待著他的充滿,他卻似乎對前戲上了癮,怎麼都不肯給她一個痛快。

他要她求他,她再清楚不過,可每次哪怕她被慾望折磨得死去活來,哪怕把嘴唇咬破了,她都不會去求他。

而她的那份倔強,總是會格外地激怒他,讓他下重手去折磨她,這樣的夜晚,簡直可怕到令人發抖。

時間也在這樣的惡性循環裡匆匆地迎來了新的一年。

那年的除夕之夜,他們在英國過的。

她其實並不那麼喜歡英國,這個國度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下雨,灰撲撲的天空,濕冷的冬季,就連心情,也潮濕得可以擰出水來。

宋忻回到英國後,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研究室裡度過。

而她,對這裡也算是非常熟悉,但卻沒有四處逛逛的興趣。外面又是雨又是風,冷意直透骨髓,她情願坐在壁爐邊,望著那跳躍的火焰,想著自己永遠也想不明白的心事。

今天也如此,手裡捧著一本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的雜誌,望著壁爐裡溫暖的火焰,陷入自己的思緒裡。

當門鈴響起時,她甚至還嚇了一跳。

電子螢幕上出現的那張臉孔,全然陌生,她謹慎地望著他,「請問找誰?」

「我找你,於佳辰。」明明是西方的臉孔,可中文卻說得那麼標準,最重要的是,他叫的是她的名字,這太詭異了。

「我不認識你。」

「我是忻的朋友,雷亞力。」

「哦。」那就是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她很乾脆地切斷視訊,也直接忽略掉這個人。可這世上有句話從來都沒有錯,『人以群分』。宋忻的朋友,跟他一樣偏執,他固執地在外面按門鈴,吵得她根本無法安靜。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我不認識你!」

「我是忻最好的朋友,也是最瞭解他的人,這個理由,夠不夠吸引你?」

她沉默了足足一分鐘,然後按開大門。

她聽過這個人的名字,在宋忻接電話的時候,也知道他們真的是好友,所以,她讓他進來了。

那個走進來的高大男子,有著她所見過最最深邃的五官,深褐色的頭髮,飛揚的眉,湛藍的眼眸,還有掛著情懶笑意的嘴唇,在在顯示出這是個充滿魅力的男子,而且很明顯,他對自己的魅力十分清楚,也樂於表現。

「午安,子小姐。」

「你來有什麼事?」既然他的朋友,那麼她也不用太客氣。

「憤嘖嘖,你這樣就不對了。」他歎息地搖頭,「過門都是客,怎麼說,你也應該請我喝一杯紅茶才對。」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身去廚房為他倒茶。反正是茶包泡出來的茶水,不花氣力。

那個男子在端起杯子還未入口時,已經皺起眉頭,「這樣的東西,竟然會在忻的家裡看到?」萬分嫌棄地放下。

那是她在超市裡亂買的。愛喝不喝,禮數她已經做足了。於佳辰走到壁爐前坐下,繼續看著跳動的火焰發呆。

雷亞力望著那個沉默的少女,從她漆黑的發到純東方的清麗容顏,她安靜的模樣,微皺的眉,都帶著一種神秘的憂傷,讓人想要伸手將那不能舒展的眉頭給抹開,讓人想要掏心掏肺地對她好,只為哄得她一抹開心的笑顏。

他看到她的時候,突然有些明白了好友那種可伯的執著。

他的目光無禮直接到讓人想忽視都難!於佳辰側過頭去,神情高傲地望向他,「你不知道這樣看著女孩子,是很沒有禮貌的事情嗎?」

女孩和女人的矛盾綜合體,他唇邊的笑意味深長,「抱歉,我只是太好奇了。」當然好奇了,每次都只是在螢幕裡看到,現在終於有機會看到本人。

「你本人更漂亮些。」他的食指托著下頗,定定地望著她。

她直接當沒有聽到,「宋忻要晚上才會回來。」他回英國之後就早出晚歸,除了夜晚的火熱擁抱之外,他們之間墓本上連話都說不上,雖然在臺灣時,他們之間的交流也少得可憐。

他不是健談的人,她更是不想理他,所以只要是兩人獨處的時間,除了床上以外,基本上是一室的安靜,可,卻不會不自在。

她努力忽略掉自己腦海裡閃出來的最後那句話。

雷亞力斜斜地挑了挑眉,她那句話的意思是,他有話快說,沒事可以走了?嘖,真的是個直接的小辣椒,他摸著下巴,深思地說道。「我是來找你的,于小姐。」

他跟她很熟嗎?於佳辰直接嗤之以鼻。

「你不是想離開忻嗎?」他微笑著,無害而且真誠地說道。「我有辦法。」

於佳辰冷冷地瞪著那張可以稱之為禍水的臉龐,半響,她唇邊勾起諷刺的弧度,「你是他的朋友,跟我素不相識。居然會主動跑到他的家裡,來告訴我怎麼離開他? 是你腦子短路了,還是你覺得我很傻?」當著她的面說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話來,本身就是對她的海辱,當她是傻子耍,會相信這種荒謬到極點的謊話?

「你可以聽完我的話後,再行判斷,嗯?」對她不客氣的話語,雷亞力一點都沒有介意。畢竟,跟在忻身邊久了,可愛的小妹妹早就被帶壞了,他有心理準備。

「我不想聽。」她冷下臉來,偏過頭望著壁爐,拒絕的意思表達得很明顯。

可雷亞力是誰?他可以跟宋忻做二十幾年的好朋友,就足以證明,他也不是一個正常的人,而且,他非常擅長突破別人的心防。

「他七歲以後,我就沒有見他真心地笑過。」

於佳辰的身子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猛地一僵。

安靜了?雷亞力看了眼那個己經被挑起注意力的女孩一眼,心裡突然變得柔軟起來,他的好友,似乎真的有機會可以得到幸福了。

「七歲之前的宋忻,是個很溫和的小紳士,斯文有禮,小小年紀就得到大家的喜愛。」出生在富裕的家庭,英俊的父親,美麗的母親,良好的家教,所有的這些都讓人羨慕的,可是上天給了你讓入羨慕的一切之後,就會突然之間全部拿走。

那個溫文的小男孩,在接到父母的死訊後,面色蒼白而且平靜,一直到那個男人來接走他,他都一言不發。

再後來,他回到了英國。雷亞力卻明顯地發現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已經不一樣了,他花了足足五年的時間,才從好友的嘴裡知道了讓他改變的原因,瞭解之後,怒不可遏。

同樣是富家子弟,同樣有著不會輕易相信人的天性,如果不是從小就認識,他們之間不會有那麼深的信任和情感,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好友的仇恨,他感同身受。

一場完美的復仇,就此拉開序幕。

當然這些,是沒有必要跟這個無辜的小甜心講的,于氏夫妻已經死了,過去的事情就真的結束了,這一點,他跟忻都清楚的。

「要每天面對逼死自己父母的兇手,還得認賊作父,這樣的心情,甜心,你想想看,會是什麼樣的?嗯?」

於佳辰沉默了,她已經沒有心力去介意這個雷亞力對她的稱呼,因為她突然發現,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當年的以及現在的宋忻是怎樣的心情,怎樣的處境。

「他那樣的性格,所有的事情都會深在心裡。所以他的很,永遠是最深的二可就在那樣深、那麼濃的恨裡,他依舊沒有傷害他仇人的女兒,再想想看,這又是為了什 麼?」沒有傷害她?於佳辰剛想開口反駁,可是話到嘴邊,突然就曬了下去。相比他的性格,他的狠絕手段,他對她做的,真的……不算什麼了。

「他最開始,只是冷落你而己。如果不是你激怒了他……」

「我什麼時候激怒了他?」她忍不住張口反駁。

「哦,是沒有。你只是跟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出去約會而已,只是跟他笑得很愉快而已。」雷亞力聳聳肩,雲淡風輕。

約會?笑罵她突然想到十六歲那年,她認識的那個英國男孩,跟他出去玩回家時被宋忻看到,然後,他的一切都變得可怕起來。

原來……

「甜心,你那麼聰明,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雷亞力朝她眨眨眼睛。

「你是說,他是……」吃醋那兩個字她完全說不出口,這個實在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宋忻耶,那個永遠冷靜自持、光風弄月的宋忻耶,怎麼可能會……

雷亞力雙手相握,微笑地望著那個明顯受到驚嚇的女孩,「不準你跟別的男人說話,不準你靠近別的男人,如果你只是認為是男人的佔有慾,你還真是單純得可愛。」

「你是說……」她不敢說出口。

「甜心,你可以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嗯?」

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可那又怎麼樣?他們之間橫著那麼深的仇恨,怎麼都不可能跨越過去。於佳辰的臉色冷了下來,「我跟他之間,絕無可能!」

憤嘖嘖,人不要太鐵齒,否則……

「你想離開他的,不是嗎?」

她抬眸瞪向他。

「如果一個男人愛你,他所有威脅你的籌碼,都不再是籌碼。」雷亞力端起那杯半冷的紅茶,望著浮淺的顏色,歎息地搖頭,「你懂了嗎?甜心。」

愛?於佳辰征住了。

「我的話說夠了。」雷亞力起身,輕輕地撫平袖口的皺褶,「懂不懂,就看你的領悟能力了。」

一直到他離開很久,於佳辰都還是靜靜地坐在壁爐前,面無表情。

宋忻回家的時候,敏銳地感覺氛圍有些不一樣。

大廳裡空無一人,這不奇怪,這個時間,於佳辰應該已經入睡。

漆黑的眼眸掃過乾淨整潔的大廳,這也並不奇怪,他請了專門的人每天打掃,不乾淨才不正常。他的視線落到了一旁的沙發上,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舉步往樓上走去,深夜一點,除了走廊上暖暖的燈光外,一片安靜。

推開臥房的門,嬌小的人兒擁著被子好夢正酣。

淺橘色的檯燈映著那方小小的天地,像是有神秘的魔力通到誘惑著他。

將電腦包放在一旁,走過去。

深色的被子下肌膚如玉,眉目如畫,淺淺的粉色暈染雙頰,鮮艷的嘴唇因為側睡而微微地張開。

他的指忍不住撫上去,帶著點英國冷雨的涼意,熟睡的人兒眉頭微皺,迷迷糊糊地抱怨道。「討厭……」

他的唇邊勾起淺淺的笑,真正地愉悅,俯下身去靠近她,吻上她頰畔那誘人的顏色,很輕很柔的一吻,碰觸到她的皮膚後,就捨不得離開。

足足過了兩分鐘之久,他抬頭,唇邊的笑更深了,望著她的睡顏,在這夜色深深的晚上,在這淺暖溫柔的燈光下,沒有爭吵,沒有冷眼,一切都是安靜寧謐。

伸手,為她將睡到唇邊的髮絲撥開,然後起身往浴室而去。

在水聲響起來後,原本在床上熟睡的人兒,緩緩地睜開眼眸,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頰,似乎那裡還殘留著溫涼的感覺。

他吻上她時,她恍惚間真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如果一個男入愛你,他所有威脅你的籌碼,都不再是籌碼。」

雷亞力的那句話,突然在她的腦海裡響起,她的指在頰畔慢慢地握緊,也許,大概,她可以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不是嗎?

宋忻從浴室走出來時,看到床上躺著的人兒,擦拭濕發的手,緩緩地停了下來。

她似乎是睡太熟了,而不小心把被子踢了開來,被子下的人兒,性感妖繞得不可思議。淡紫色的細肩帶絲質睡裙,薄如蟬翼,輕柔漂亮的紫色,就像是為她雪白的肌膚籠上一層朦朧的霧。高聳飽滿的胸部,在這層霧裡若隱若現,隨著她的呼吸,那兩抹嬌嫩的色澤無比地誘人。

纖細到彷彿一掐就斷的腰,絲滑的裙擺掀了起來,一雙晶瑩修長的腿,一條伸直,一條半曲著,裙下……不著寸縷。

鬆軟的毛巾在他的指間緊緊地一握,深邃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晶亮的光,半響,手上的動作才能繼續。

深冬的夜晚,大開的暖氣,一室如春。

時間在此時過得分外緩慢,他的動作不疾不徐,眼眸緊緊地盯著那個躺在床上的人兒,表情平靜。

等他終於坐在床上時,因為他的重量床墊往下陷,女孩的身子順勢偎到他的身邊。他的掌,在她的腰側停留了半響,終於還是沒有抵擋得那樣的誘惑,落了上去。

肌膚相觸的那一瞬間,好像有一種東西,在虛無中猛地斷裂開來。

他抱著她翻身,壓在她的身上,那脆弱的肩帶滑落下來,形狀完美的飽滿大部分落入他的眼中,探手過去,絲滑的布料順勢敞了開來,他的手掌包裹住那豐勝的雪 膩,最初只是輕輕地揉著,到後來無法控制地越來越重,嫣然的粉嫩從他的指縫間迸了出來,引得他著迷般地拉扯,按壓,再整團捧起來,含入唇內。

「唔……」她眼眸依舊是閉著的,身子像蛇一般在他身上摩掌,妖燒嫵媚。

他的手順著裙擺往下,那裡已然濕潤溫暖,就那著絲水意插了進去,那些緊窒到讓人發狂的嫩肉急急地包圍上來,咬住他,將他往身體深處拖去。

她的腰扭了起來,迎合著他的動作,細碎的呻吟從她的唇內逸了出來,一波一波的汁液澆到他的指上,像是最強力的春藥,讓人情慾勃發。

他從她的胸前抬起頭,仲手快速而且準備地摸到床頭的鋁箔包,俐落地撕開,做好防護措施,伏入她的腿間,就著那縷縷的香滑一戳到底。

「啊!」她喊了出來,眼眸猛地睜開,手指用力地掐住他的肩背。

「捨得醒了,嗯?」他的唇在她的嘴邊徘徊,低頭將那柔軟的唇瓣含入,細細地舔,重重地吮,深長到讓人窒息的一吻過後,他從她的嘴裡退了出來,舌與舌之間連起透明的絲,他望著她水眸晶瑩的失神模樣,不由自主地再度低頭。

又是一個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吻,伴隨而來的還有身下的狂風驟雨,她被他沉沉地壓入床褥的深處,身子緊緊地貼在一起,他的唇堵得她連呻吟都悶在了喉嚨裡,呼吸變成了一件很團難的事情。

她最伯這種近距離的摩擦,速度快的刺激感覺不斷地疊加,她在他身下不安地掙扎起來,卻被他重重地按住,他挺起身子,悉數抽出後再重重地頂入。

她尖叫起來,那樣的叫聲惹得他發了狂,她的身子緊緊地絞住他,快感從熾熱如鐵的慾望順著後脊往上爬,如電流一樣在每一根神經裡悠意地竄著,這一刻,他只想要狠狠地抱住她,按在身下哪裡都不準她去。

「疼……」她嬌嬌的帶著哭音的聲音,伸手樓住他的脖子,上半身抬起來,臉蛋貼上他的胸膛,「宋忻,我疼。」

帶著濕意的臉頰與他灼熱的肌膚相貼,他激狂的動作猛地一停,銳利的黑眸半瞇著望向身下的人兒。

「疼……」嫩嫩的,久違的撒嬌,她眼眸含水,嘴唇微微地嘟著,無限委屈地望著他。

他咬牙,足足停頓了半分鐘之久,抽身而出,低下頭去看,「哪裡疼?」

入眼的景致,讓他全身的血管快要爆炸了。

鮮妍的色澤,銀亮的滑液,還有剛剛退出還來不及緊合的瓣蕊,他感覺到太陽穴的青筋在跳,伸手撫過那粉嫩之處,「裡面,還是外面?」

她臉蛋紅得滴血,半側過身子,埋入柔軟的枕頭中,不說話。

他看著她赤裸的背,一粒一粒的汗珠在雪白的皮膚上分外可愛,貼過去,嘴唇在她的背部皮膚上細細地吮過。

一手抬起她的腿,就著側躺的姿勢,準備頂入。

「我不舒服。」帶著嬌喧意味的抱怨,止住了他的動作。

他握住她的肩膀,不顧她些微的反抗直接將她翻過來,漆黑的眼緊緊地盯著她。她乾脆靠入他的懷裡,纖手撫上他的胸膛,低低地帶著幾許委屈地喃喃道。「疼,宋忻。」

第四次。這是她今晚第四次說疼,他全身的肌肉因為她主動的靠近而緊繃了下,然後放鬆下來,抱住她,翻過身去,伸手將保險套取下來扔到垃圾桶裡,拉著她讓她躺在他的身上。

他真的,不再做了?

於佳辰眼眸微微地張大,微微地垂眸看了看他那生機勃勃的慾望,然後抬頭望向他,「宋忻?」

他的手掌在輕撫她的背,「睡覺。」

她好像聽到他心底在歎息了,可是她的心裡卻有一種又甜又酸的莫名感覺湧了上來,「宋忻。」喃喃地喚著他的名字,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沉默著,抱緊她。

她突然覺得一直壓在心頭的某個地方,變得很鬆很鬆。

「你不就是想要我的身體嗎剎那就給你好了。」那天晚上她的話還言猶在耳,她一直是認為,他玩弄她、折磨她,只是因為對她身體的迷戀。

如果只是想要她的身體,那麼剛剛,他為什麼要停?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這樣的感覺,居然還不是太糟糕。如果證實了她的想法,那麼,她真正自由的那一天,不會太遙遠了。

唇邊揚起滿足的笑意,她的臉蛋在他的胸前摩掌著,找到自己最常睡的位置,慢慢地沉入夢鄉。

在半睡半醒之間,被某人輕輕的喚聲擾亂了,「於佳辰。」

「唔……」

「雷亞力怎麼樣?」

「唔……很討厭。」說話直接,眼神直接,還有取笑也很直接,只不過他的話,好像真的有幾分真實。

「是嗎?」

「…嗯。」

他安靜了。她在再次沉入夢境之前,猛地清醒過來。

他知道了!原來他知道了!知道雷亞力來過,那麼自然,也可以想像得到那個人會說什麼話嗜?也是了,他們是那麼多年的朋友,對彼此瞭解,對方會有什麼樣的行為,會說什麼樣的話,再清楚不過。

他既然知道,為什麼剛剛還是會……

也許,大概,可能,雷亞力說的某些事情,不是騙她,有的時候,明知道是騙的,可是還是願意上當,這是為了什麼呢?

她的唇邊慢慢地浮起一抹笑來,又甜又媚,閉上眼睛貼在他的懷裡,這次是真的睡著了。

宋忻聽到懷裡人兒規律的呼吸聲,知道她是睡著了。

低頭,在她的發間輕輕地印下一吻,其實最開始吻她臉頰時,他就己經知道她根本沒睡著二她熟睡時的呼吸頻率,他很清楚。

所以後面刻意的引誘,就很意味深長了。包括她喊疼,他都明白,那不是真的。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她在跟他撒嬌。

那樣的語氣,那樣的眼神,他沒有辦法拒絕她,哪怕明知道是假的,都沒辦法。有時在所有人眼裡明明很簡單的事情,可對她,他做不到。

其實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經知道,於佳辰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她是他的無法拒絕。

年幼的時候,她單純可愛,整天都會跟在他的身旁,只要她跟他撒嬌,她所有的要求他都會滿足。再後來,因為他使手段,她害怕了他,從那以後,她就再也不敢對他提任何要求了。

唯一一次,是去年的那場晚宴,在帶著淡淡花香的夜風中,她仰著頭輕輕地跟他說,「對我好一點。」那一刻,他的心,是痛的。

她多傻,多乖,卻又多讓他心動。

所以他們有了成年之後最為平靜的三天。在那三天裡,他可以暫時不要想過往,不要想那些深濃的仇很,只是單純地看著她就好。

那是他們之間短暫的溫柔,最後的溫柔,從那以後,他的復仇進入了高潮。

再然後,一切揭開,他與她,都不可能回到最初。

他本來以為,就這樣了。她恨著他,他強留她,就算不那麼美好,可只要她在他的身邊,就夠了。

可今天,她突然不一樣了。她居然主動地靠近他,誘惑他,勾引他。

那是恨著他的於佳辰絕不可能也不屑做的事情。

她會突然有這樣的改變,肯定有人跟她說了什麼,而會做這件事情的,除了雷亞力,不會再有別人。

雷亞力,他的唇邊慢慢地浮上一抹笑,他是不是應該要感謝他?好吧,他就等著看,某人的未來。

第八章

相擁醒來的那個早晨,很糟糕。

於佳辰還未睜開眼睛就已經感覺到小腹一陣一陣的抽痛,很熟悉的抽痛,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微微動了動身子,果然,當下一秒那一波熱流湧出來時,她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腹部像是有一隻手緊緊地摸住,糾結成一團,身下的熱流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怎麼了,嗯?」清淡的男性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沒有初醒的暗啞,依舊是好聽的音質。

太丟臉了,這要讓她怎麼說?再然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睡在他的懷裡,那麼……

宋忻自然也發現了不對勁,伸手撫到她的腿間,低頭一看,指間那抹鮮艷的顏色,讓一向聰明睿智的男人也有瞬間的怔住。

她可不可以現在就把自己活埋了?於佳辰暗暗地呻吟著,翻過身子擁緊被子,臉蛋埋進去,再也不想探出頭來。

他是學生物化學的,對人體的結構自然是很瞭解,只需一眼就明白了她現在的狀況。

沉默了會,他終於開口。「這次的時間,好像不對。」

於佳辰感覺自己快要燒起來了,臉蛋埋得更深,一言不發。他對她所有的一切都非常瞭解,自然包括生理期的時間。

她這次是不對,提前了整整六天,肯定是她這段時間情緒起伏得太大,影響到了生理期。

啊啊啊,她不要活了,居然……

他看她窘到不行的模樣,知道自己現在最好不要再說任何話,安靜地起床,走進浴室,幾分鐘後再次出來,彎腰一把將那個仍舊埋在被子裡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人兒抱起來。

「啊!你幹麼?」

他不說話,將她直接抱進浴室,「洗個澡應該會好些。」他知道她生理期不是很好受。

她站在那裡,看他轉身往外走,她急急地說道。「那個床單……」肯定被她弄得慘不忍睹了。

「放心,我會處理。」

她鬆了口氣,從來都是如此,她恨著他,怕著他,可是卻非常清楚,事情交給了他卻是最最放心的。

他走出去後,她才徹底地放鬆下來,打開蓮蓬頭,打算先暖暖地洗個澡再說。

等她洗完澡穿上浴袍後,她突然發現了一件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她的衛生棉,用光了。

一時之間,她愣在那裡,完全無法反應。

浴室的門被輕輕地敲了下,宋忻站在那裡看著她,她潔白的小手糾結地握著浴袍的領口,無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的於佳辰,纖細而脆弱,根本看不到一絲高傲的氣息。又或者,在他的面前,她從來都沒有高傲過。

他歎了口氣,將紙袋遞給她。

退疑地接過來,發現裡面居然是衛生棉,熟悉的品牌,讓她愣了愣。她沒有想到,他連這麼細節的事情都知道。

「處理好了就下樓吧,我去做早餐。」

浴室的門被帶上了,她抱著紙袋傻傻地站在那裡,半響,感覺到眼底的酸痛退了下去,才動手處理私務。

所有的人都說,宋忻是一個非常可靠而且值得依賴的男人,任何事情放到他的手裡,都可以解決得漂漂亮亮。

於佳辰捧著魚湯窩在沙發裡慢慢地喝著的時候,望著那個坐在窗邊處理工作的男子,神情迷茫了。

那是一種非常無法形容的古怪感覺。

這三天,他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除了採購食材,哪裡也沒有去。

他們之間依舊沒有什麼交談,但往往只要她的一個眼神,他就知道她想要什麼;而她,即使他不開口說話,她也可以明白他的心情是怎樣的,比如現在,她知道,他的心情不錯,一如這三天裡的每一天。

那天她從裕室裡出來,桌上已經擺好了新鮮的牛奶及煎得剛剛好的雞蛋,再配上烤得恰到好處的吐司,這樣的早餐營養又方便。

在她洗澡的那段時間裡,他換了床單和被子,出去為她買了衛生棉,並且還準備好了早餐,有條不紊,迅速而有效率。

吃完早餐後她以為他會像平常一樣出門去研究室,可那天他沒有,連續接了幾個電話後,她很清楚地聽到他在電話裡說道,他不進研究室了,有事情電話聯繫。

然後,他就一直在家裡,沒有出去。

那天,她的身體非常非常地不舒服,在吃早餐時,她的小腹就一直在悶痛,本來想等他走後她就躺到床上睡一天,希望睡眠可以幫她抵擋疼痛。

可他卻不走了。她的疼痛越來越強烈,讓她實在顧不了丟不丟臉了,臉色蒼白地起身,「我要去睡一下。」

她扶著樓梯準備上樓時,被他一把抱了起來,「不要動。」簡單三個字止住了她的掙扎,當他將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時,她突然覺得鼻子很酸很酸。

明明,他沒有說任何溫柔的字句,沒有做任何浪漫的事情,可是她卻突然覺得很溫暖。

一種從未有過的濕暖。

以至於在他轉身準備走開時,她衝動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

他停在那裡,一動不動,既不回身來看她,也沒有掙開她。

握住他手掌的那一刻,她的眼淚就那樣流了出來,很慶幸他沒有回頭,這樣她也不必狼狽。

很年少的時候,他對她好過,每天去幼稚園接她,牽著她的手過馬路,給她買零食,任她躺在他的懷裡撒嬌。長大後,她記憶裡都是他對她的控制,他的變態,那些曾經的溫馨一點點地遠去。

知道真相之後,她想的只是遠離他,永遠地離開他,這輩子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牽扯。可是今天,此刻,她突然想到,當年那個溫柔的小男孩,在知道最愛的父母雙雙跳樓身亡時,會是怎樣的痛苦與絕望。

他失去了世上最親的人,在他七歲那年。

突然,她就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再恨他了,要怎麼恨呢?她的爸爸給他帶去了毀滅性的傷害,換了任何入,都會選擇跟他做同樣的事情吧。

可就像是雷亞力所說的,那麼深的怨恨,他還是沒有真正地傷害過她。

到現在,在她不舒服的時候,他陪在她的身邊,足以讓她淚盈於睫。心裡最深的那個地方變得異常柔軟起來。

他們靜止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他歎了口氣,坐在她的身邊,伸手為她將臉頰上的淚擦乾,輕輕地說道。「睡吧。」沒說出口的那句是,我會陪著你的。

可她己經明白。

握緊他的手,在頰畔輕輕地摩掌,慢慢地閉上眼睛,感到從未有過的心安。

一覺醒來,世界依舊是冷風冷雨,那個人依舊是平靜無波。

其實,什麼都還是跟原來一樣,只是好像,又有哪裡不一樣了。

他們的相處,好像更自然了,雖然依舊是沒有什麼交流,他做他的事,她看她的書,可是那種親呢的氛圍,明顯到讓人想忽視都難。

只有兩個人在的家裡,家務都是由他來做,其實這個並不驚奇,以前也是如此,她大小姐自然是養尊處優,而這個男人天生有那樣的能力,哪伯做著最最瑣碎的家事,都自有一股清逸的氣質。

他的廚藝很好,雖然因為太忙而不是經常下廚,但這三天,她的一日三餐都是由他打理的。就連魚湯這樣的食物,他都會做。

這世上還有他不知道或者不會的東西嗎?

這三天非常平靜,非常溫馨,就像是去年他帶她去日本的那三天一樣,他們也可以什麼都不想,沒有仇恨,沒有·憤怒,這樣平和地相處,只要他願意,只要她想。

有的東西在慢慢地改變了,以前她沒有發現,可是現在,她看到了。

這樣的感覺,在她開學後他們一起回到白灣,越來越明顯。

臺灣的春天來得特別早,綠樹、草地紛紛發出新芽宣告著春天的訊息。

在三月的某個春光明媚的週末,他突然問她,有沒有想去哪裡。

在她看怪物一樣的眼神中,他的平靜依舊,她愣了很久,不敢相信他是要跟她……約會?

這樣尋常男女會做的事情,放在他身上,簡直就是……驚驚。

「我……」她遲疑著,仍舊反應不過來。

他耐性極佳地安靜等著,也不催促。

這個太突然,她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要去哪裡,事實上,她也沒有什麼約會的經驗,以前跟王靖傑在一起時,她都在走神。

最後,他們做了普通情侶都會做的最普通的事,吃飯、看電影、逛街。

餐廳的環境很好,食物很精緻,下午場的電影很爛,逛街……她低頭望著與他十指交扣的手掌,再抬眸看看他俊朗的側面,心裡再度充斥著甜蜜又心酸的感覺。

他一直在朝她釋出某種訊息,以前她一直看不到,現在她看到了,卻又矛盾了。

可當他牽著她的手,什麼也不做,只是在街頭這樣走著的時候,她居然會覺得……幸福。那種當初看到安安和楚沛在一起時讓她所羨慕的幸福。

她覺得幸福,她居然會覺得幸福,而且還是宋忻帶給她的這種感情。在那一瞬間,她突然就明白了,這輩子,只有身邊的這個男人,才可以帶給她這種感覺,才能這麼深地影響到她。

明白這個想法後,她突然就驚。院起來,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慌,她害怕,非常非常地害怕,怕到想要將手從他的掌中抽出來……

「宋先生,宋先生!」一道活潑的年輕嗓音止住了她的動作,於佳辰抬眸,看見不遠處朝他們跑來的那抹亮麗的容貌,非常面熟。

「盧小姐,好久不見。」宋忻停下腳步,禮貌地微笑著。

「真的是你!」盧雅非開心地眉飛色舞,聲音又脆又響,聽來讓人的心情也會變好,「我遠遠地看到還以為自己眼花。」

宋忻唇邊依舊是淡淡的笑,既不會讓人覺得失禮,也不會過分親近。溫文儒雅,可偏偏就是這樣的笑容,讓盧雅非最為著迷。

「宋先生在哪裡工作呀?」她拿出手機來,叮叮噹噹的手機掛飾在太陽下閃著耀眼的光,「可不可以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

於佳辰努力忍著從心底深處湧起的強烈不悅,狠狠地盯著掛在盧雅非手機上的那只水晶熊。那種屬於年輕單純小女生的東西,那種她早己經不再喜歡的可愛。

宋忻淡淡地瞥了身邊那個明顯在鬧彆扭的女孩一眼,朝盧雅非有禮笑著,「抱歉,我不常在臺灣。」

是說沒有臺灣的號碼嗎,「沒關係,沒關係,那你告訴我MSN帳號……啊那不然FACEBook也可以哦。」她很隨和的。

「抱歉,我不用這些東西。」他握緊那只在他掌心暴動的小手,「不好意思,我們有事先走。」

「咦,這位不是于小姐嗎?」盧雅菲終於看到他的身邊還有別人,「你的身體沒事了吧?手腕有沒有……」

「我沒事,謝謝關心。」於佳辰高傲地抬頭,冷冷地說道。手腕上的那道疤痕,隱隱地痛了起來。

「哦,沒事就好。你不知道當初你的傷口有多嚴重……」

「抱歉,盧小姐,你的朋友好像等你很久了。」宋忻打斷她的往事回憶,指了指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不斷低語的那幾個年輕女生。

「啊……是哦,我都忘了。」盧雅菲小姐終於想起來自己是跟朋友來逛街的,「啊,那不然宋先生跟我們一起……」

「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她的邀約還沒有說完,宋忻很乾脆地回絕道,牽著生氣的人兒往一旁走去。

這下,於佳辰徹底失了閒逛的心情。莫名地突然想起那年搭在宋忻白袍上的那只纖纖玉手。

她低著頭,怒氣沖沖地朝前走去,卻被某人一把拉住,「車子停在那邊。」

「我現在不想坐車,怎樣?」挑釁地抬頭瞪向他。

那便不坐好了。他耐性極好地問道。「你想去哪裡?」

她哪裡也不想去,她現在不想看到他!她的心中燃起熊熊的火,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生氣,這麼惱怒!

響起的手機鈴聲剛剛好打斷了他們之間的火藥味,是舒以安打電話來約她吃飯。

時機配合得真是太好了,「好,我現在馬上過去。」她直接無視掉某人的眼神,一口答應下來。

掛斷電話後,她看向他,用一種很堅決的口吻對他說道。「我現在要去找安安,立刻,上。」

他沉默了會,然後開口。「我送你去。」

「不要,我自己可以叫計程車。」她用力地想要將自己的手掌從他的掌中抽出來。

「於佳辰。」他靜靜地叫著她的名字,明明沒有提高語氣,她卻聽出來裡面的冷厲味道。

突然就覺得委屈,萬分的委屈,他對別入永遠都是和顏悅色,可是對她,除了威脅,就是威脅,她討厭他,最最討厭他!

可同時她也知道,也許現在的宋忻會縱容她很多事情,但一且他決定的,他不會更改。所以,就算不情願,她還是上了他的車。

心裡有氣,坐在車裡她乾脆一言不發。他從來都不是個喜歡閒聊的人,所以一路安靜地開到舒以安家樓下。

於佳辰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下車,再多待一秒,她都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氣。

「八點鐘前記得回家。」某人清清淡淡的一句話,瞬間點燃了她一觸即發的怒火,轉身朝他大聲地吼道。「宋忻,我討厭你!去你的小熊!」

吼完怒氣沖沖地往樓上跑去。

宋忻靜靜地坐在車裡,半響,唇邊慢慢地勾起一抹笑來,哎,小熊何其無辜。

舒以安本來只是因為楚沛被雜誌社外派出差,無事可做想著約好友聚一聚,結果,她現在非常非常後悔自己的一時無聊。

望著已經醉到神智有些不清醒的於佳辰,她嚇得有點手足無措。看到於佳辰不知道第幾次將電話按掉,她小小聲地說道。「小辰,不如我們還是回家吧?」

「回家?回什麼家?」於佳辰用力地一拍桌子,漂亮明媚的大眼狠狠地瞪向她,「我為什麼要回去?讓他跟那個什麼盧小姐卿卿我我不是更好?對了,還有那個紅頭 髮……」拜託,聽了一整晚於佳辰在那裡罵宋忻是個花心大蘿蔔,舒以安真的頭都痛了。明明她聽來聽去,就沒有聽出宋大哥有什麼不對麼。

這個小辰,吃醋也吃得太沒有道理了吧?

「他居然還敢叫我八點鐘之前要回去,憑什麼?我憑什麼要聽他的?」再為自己倒一杯酒,迅速地一飲而盡。

舒以安搶都來不及,天哪,小辰的酒量很差她是知道的,千不該萬不該,她不應該陪她到夜店來,誰知道她居然會抱著酒瓶不放手?

第幾杯了?這是第幾杯了?平常小辰喝個一杯都會臉紅,今天喝這麼多,會不會出事呀為何況宋大哥知道是她約了小辰出來,他說要她八點鐘之前回去的,天哪,想到楚沛跟她說過,千萬不要惹宋大哥,舒以安今天晚上第一千次後悔自己之前的無聊了。

她的手機在包包裡響起來,她趕緊掏出來。

「我是宋忻。」

聽到這句話,她的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宋……宋大哥……」她也不敢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她的手機號碼了,快速地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講電話。

「你們在哪裡?」宋忻當然聽到了電話那頭嘈雜的音樂及人聲。

「我們……」舒以安閉了閉眼睛,最終還是不敢騙他,快速地把地址報上。

收線之後,她捂著胸口,發現自己剛剛連呼吸都不敢。啊,明明她一直覺得宋大哥是溫和可親的,為什麼會害怕成這樣?明明,明明他們還隔著電話呀。

呼,這種氣場強大的人,太可怕了。

她拍著胸口走回去,誰知道抬眼一看,差點昏過去,她不過離開個幾分鐘而己,小辰居然跟一個陌生的男人喝起酒來,滿臉的紅暈,站都站不穩的身子,那個男人可惡的賊手居然樓到小辰的腰上。

「啊!色狼!」舒以安尖叫著跑過去,一把推開男人的鹹豬手,「你亂摸什麼?不要臉!」

「哦哦,又來一個可愛的妹妹。」男人邪笑著,湊近她,「不如你跟我們一起玩吧,怎麼樣?」

「滾開!」舒以安握緊手機,「你再靠近我,我就報警,告你性騷擾!」

她正跟這色狼緊張地對峙著,誰知道小辰居然推開她直接往舞池走去,軟軟的身子東倒西歪的。

「哎,小辰,你要去哪裡啦!」舒以安急得直跺腳,趕緊追上去。

於佳辰明明已經喝醉了,卻偏偏身子靈活得很,下一秒直接爬上了領舞臺,隨著瘋狂的音樂,妖撓地扭動起身子。

她是天生的焦點,曲線玲瓏的身子柔若無骨,當她跳起舞來,柔中帶媚,魅惑十足,全場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過來,臺下圍滿了被她舞姿挑逗起來的人,而且全是男人,瞬間臺下被擠得水洩不通。

舒以安嬌小的身子差點被人群給淹沒。

重金屬質感的音樂,快速的頻率,於佳辰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音樂裡,隨著音樂起伏搖擺,纖細的腰肢扭出誘人的弧度,飽滿的曲線隨著她的動作勾人心魄。

臺下某個男子受不了這樣的挑逗,直接一躍而上,追著她的節拍,跟她跳起了暖昧的雙人舞。

 第九章

這是宋忻踏入這間夜店時,第一眼看到的景象。

他的女孩,那個他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女孩,她像一個發光體一樣,一舉手一投足,滿滿的妖,她與那個男人在舞臺上跳得如同最最親呢的愛倡般,每一個動作,每一 個神情都讓人臉紅心跳,偏偏,她又是那麼可惡,看似火辣的動作,她卻又像條狡猾的小魚,點到即止,那個男人)L次想伸手碰觸她,都被她靈巧地閃開來。

氣得男子牙癢癢的,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宋……宋大哥……」再度被那群色慾薰心的男人擠出來的舒以安,敏銳地發現了宋忻的到來,立刻低垂著頭走到他的身邊,擺出懺悔的姿勢,希望他不要發怒。

「謝謝你,以安。」宋忻微微一笑,神情溫和。

見他一如平常的好脾氣,舒以安提起來的心慢慢往下放,趕緊想著幫好友辯護。「小辰她喝醉了……」

「沒關係,我會處理。」他依舊笑著安撫她,然後轉身朝一旁走去。

半分鐘後,那連人耳膜都要撕裂的重音樂戛然而止,大家皆愣了愣,望向DJ臺。一位溫潤如玉的男子,朝大家溫文爾雅地一笑,然後將手裡的電源線輕輕地放到一臉驚驚表情的DJ手中,施施然朝舞池走來。

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有志一同地為他讓路,如同摩西分開紅海般壯觀,舒以安完全看傻了眼。

剛剛她差點被擠成了肉餅都沒有擠進去,結果宋大哥居然這麼輕鬆就……

宋忻走到舞臺邊,朝於佳辰伸手,輕輕地說了兩個字。「過來。」

於佳辰半瞇著眼,終子看清楚臺下的那個男子,怒火一下子就升了起來,「我偏不!你是我的誰啊?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我要跳舞,跳舞,喂,膽小鬼,快點放音樂。」她雙手擦腰朝愣在一旁的DJ吼道。

那個可憐的無辜男子鬱悶得差點想去撞牆。

「於佳辰。」帶著警告意味的聲音。

「哼,你叫我名字我就怕你了嗎?」她彎下腰湊近他,「告訴你,我才……」下一秒,她就被某人一把拉進懷裡,抱著往外走去。

「放開我,宋忻,你這個王八蛋!」她拚命地掙扎,手腳並用,可惜力道有限,很快就被鎮壓下來。

「喂,這位小姐不想跟你走。」臺上那位跟於佳辰共舞的男子此時跳下來,擋住他們的去路,想當護花使者。

他被這個火辣的妞挑逗得全身都冒煙了,本來以為她喝醉了,可以趁跳舞時措油,誰知道這小妞滑油得很,他半點便宜沒佔到,還被勾得呼吸都呼吸不過來,他打算等會下了舞池再找機會下手的,誰知道半路殺出這個人來,可惡!

宋忻淡淡地看著他,不說話。

「看什麼看?」他仗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結實的肌肉,再看宋忻那種溫和的模樣,認定他只是個書呆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不由得大聲吼道。「我警告你,放下……」

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快得讓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宋忻抬腳,狠狠地一踹,男子像沙包一樣被瑞得飛了起來,重重地跌落在桌子上,玻璃桌面瞬間四分五裂,男子痛苦地蜷成一團呻吟著。

下一秒,本來還圍在他們身邊看熱鬧的人群以一種詭異的速度閃了開去,生怕閃得不夠快,下一個被瑞的就輪到自己。舒以安再次傻眼地望著宋忻抱著於佳辰走過那條開闢出來的大道,往門口走去。

「以安。」在經過她身邊時,他溫和地說道。「我送你回家?」

她飛快地搖頭,剛剛看到宋忻那驚人的一瑞,她突然擔心自己今夭把小辰約出來的事情了,趕緊滔媚地笑著裝貼心,「您帶小辰回家就好,我會自己回家的啦,很近的,沒關係。」宋忻看她笑得眉眼彎彎,唇角不由地微勾,「好,注意安全。」

「是是。」忙不迭地點頭,最好宋大哥趕緊消失,他在這裡,她壓力好大。

宋忻不再說什麼,抱著於佳辰往外走去。幸好,這女人現在已經醉得昏睡過去,沒有再吵鬧。

「我好像,沒有同意你走。」一道低低的嗓音,在他即將跨出夜店大門時,響了起來。宋忻的腳步停了停,眼眸準確地找到了那個坐在陰暗角落沙發上的男子,他的全身上下都散發著黑暗的氣息。

很明顯,這個人是夜店的主人。

「你的損失,我會全權負責。」宋忻朝那人微微地點頭,「我叫宋忻。明天,我會讓人把錢帶給你。」

「有意思。」那人摸著下巴點了點頭,黑暗裡那雙眼睛熠熠發光,像是在研究他似的,半響,終子開口說道。「你走吧。

宋忻微微地抬了抬眼眸。

「我喜歡你剛剛那一腳。」那人打了個響指。事實上,只是那樣一腳,他就看出來眼前這個男子絕對不是尋常人。又快又準,這樣的身手,這樣的做法,絕對是個狠角色。這世上,出來混,可以得罪很多人,但是絕對不能得罪這種人,他的感覺很敏銳,一直都是。

「多謝。」宋忻並沒有跟他客氣,抱著於佳辰揚長而去。

今天晚上回去,他有很長一筆帳要跟這個酒醉的女人算!

宋忻活了二十七年,墓本上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當中,從來沒有失算過。

除了今晚,除了身邊的這個女人。

本來想要算帳的,可是……

「王八蛋,你居然對她笑,你笑什麼笑啦,有錢領嗎?」於佳辰坐在裕缸裡,身上的衣服濕液液地貼在身上,頭髮也濕掉了,拈在臉上,顯得可憐兮兮的,偏偏,她的大罵破壞了那份無助,甚至有點,搞笑。

「你先起來換衣服,小心著涼。」宋忻拿著浴巾站在一旁,感到十分地傷腦筋,他可以清楚地說出所有的化學反應方程式,對最最複雜的分子結構都瞭若指掌。可是此刻,他卻發現自己搞不定這個女人。

原本乖乖睡覺的她,在到家之後突然就醒了,然後鬧了起來。

先是說要喝酒,後來又吵著要找以安玩,他好不容易把她哄到浴室打算給她洗個澡,誰知衣服還沒有脫,她就開了蓮蓬頭把自己和他淋得一身濕,最後乾脆跳進浴缸說要泡澡。

可問題是,浴缸裡面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水。

這傢伙乾脆就坐在裡面耍賴,不肯起身,他去拉她,她就開罵了。他也想要冷著臉用強制手段,誰知道她卻……哭了。眼淚不斷地湧出來,一邊哭還一邊大罵,罵他 是花心大蘿蔔,罵那只無辜的小熊,甚至還在那裡罵什麼討厭的紅頭髮,於是萬能的宋忻,宋大學者,生平第一次,無可奈何了。

「你先起來好不好?」他試著哄她,聲音低低的非常溫柔。

誰知道一下子又惹出了她的眼淚,「嗚嗚嗚……你好壞,就只會兇我!全世界所有的人,你只兇我一個,對別人都比對我好。」

他……宋忻無奈地歎息,明智地決定現在不是跟她講理的時候。

「管東管西的,不準這樣不準那樣,連我跳舞都不準!我就是要跳!」原本哭訴一下子又走了調,「你可以對別的女人笑,我為什麼不能跟別的男人跳舞?你是我的誰,你憑什麼管我?」

他的眼睛倏地一瞇,眼神銳利。

「你有什麼資格?」她用力地捶著浴缸的壁,「你只會威脅我,只會威脅我!告訴你,我才不怕你!我就是要離開你,你才不會把那些照片公開呢,我不相信!我要離開你,離開你!」

離開兩個字像是炸彈般,瞬間摧毀了他腦中理智的那根弦,他上前一把拉起她,「閉嘴!不要再讓我聽到那兩個字,聽到沒?」

她像是被他的兇給嚇住了,愣愣地望著他。

「聽到沒有?」他沉著聲音再問一次。

他發狠的樣子,立刻嚇到她了,迅速地點頭,半響回過神,又哭了出來,「你又兇我,又兇我!宋忻,你這個混蛋,全天下的人我最討厭你!」

這個女人,讓他生平第一次有無力的感覺,連拖帶抱地把她弄出浴室,動手幫她把濕掉的衣物換下來,她不合作地扭動,赤裸的肌膚在他眼前發出誘惑的光澤,他的眼眸更深,要用很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勉強為她換上乾爽的家居服。

「我要酒!我要喝酒!」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這傢伙又在旁邊鬧了起來。一把撲入他的懷裡,扯著他的衣服大聲地喊著,「我要喝酒!」

「好。」他伸手平穩地抱住她,「我打電話叫人送,你乖乖的。」

「哦。」這回倒真的聽話了,乖乖地躺在他的懷裡。

宋忻拿出手機撥號,「是我。」垂眸看了眼懷裡那個瞪大眼睛望著他的小女人,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叫你準備的檔案,我現在就要,二十分鐘後我要在我家看到你。」

按掉電話後,看那個女人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看他望向她,立刻綻放出甜甜的笑容,「宋忻……」

這個時候倒學會賣乖了,他失笑。

她拉著他的手放在臉頰旁邊,意思很明顯,要他繼續撫摸。

他摟著她,一下一下地摸著她細嫩的臉頰,她像一隻心滿意足的貓咪一樣,半閉著眼陣,有點昏昏欲睡。

經過剛剛的那場大戰,此時的寧靜,分外難得。

就這樣抱她在懷裡,任她靜靜依靠,這樣的感覺,是最好的。

在俞凱文二十七年的律師生涯裡,生平第一次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

他看到那個自己一直欣賞敬佩的男人,居然面不改色地哄著懷裡那個明顯已經神智不清的小女人在那份文件上簽字時,他立刻轉頭假裝欣賞窗外的景色。

見鬼的,深夜三點多,外面一片漆黑,有什麼景色可以給他看。

最後,他拿著那份雙方簽字的文件,帶著那兩個跟他一樣目瞪口呆的證人從這幢公寓走出去時,感覺到自己的腳都是虛的。

他沒有想過,會看到宋忻那樣的神色,溫柔地哄,輕聲地說,握著女孩的手放到簽字的那一欄,當那枚閃亮的鑽戒套進女孩的無名指後,俞凱文的眼眠突然有點濕潤了。

宋於兩家的恩怨,他再清楚不過上一輩的生死仇恨,都隨著當事人的過世而消散,但被迫留下來的兩個孩子,他們卻是最苦的。

他知道宋忻復仇的隱忍,看過於佳辰自殺後的憔悴,除了感歎因為利益而帶來的這場浩劫,同時他也希望這兩個孩子可以得到幸福,真正的幸福。

今晚,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抱著於佳辰在懷時那個神色溫柔的宋忻,那個心思難測的男子臉上,終於有了真正的溫情。他看到了偎在宋忻懷裡,那個撒著嬌的於佳辰,那個曾經在自己手腕上留下此生難消的疤痕的女孩,終於找到了真正疼她的那個人。

也許,仇恨並不會完全消退,可是至少,他們都在努力忘掉過去。

其他的一切,就交給時間吧,讓它來抹平曾經的傷口。

他只是希望,他們都可以幸福。

俞凱文捏了捏手裡的公文袋,明天一早,他就去把所有的手續都辦好,這也是他能為他們所做的,最好的事。

她,結婚了。

於佳辰呆呆地望著自己無名指上的鑽戒,腦子裡一片混亂。

有時候她真的很痛恨自己醉酒過後,對發生的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的特質。所以當第二天早上她醒過來後,捧著自己宿醉的頭,無限後悔自己對宋忻做過一系列撒嬌耍賴的幼稚行為時,腦海裡突然閃過他抱著她,拉著她的手在某份文件上簽字的場景。

然後,她就全都想起來了,再然後,她就瞪著指上那顆閃閃發光的鑽戒發呆了。

她醒來時,某位騙婚的人並不在房內,而等她想起所有的事情後,她發現自己很俗辣地不敢呆在家裡等他回來,而是跑到附近的小公園,坐在那裡捧著戒指,傻住了。

有律師,有證人,有他們雙方的簽名,那麼這樁婚姻,合法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跟宋忻結婚,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跟她結婚。她曾經最大的夢想,是可以徹徹底底地離開他,因為他們之間懸宕著上一輩的恩怨,這世上仇人又怎麼可能會在一起?

所以她想著,離開他,忘掉他,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她在他身邊這麼長時間也一直是這麼相信著的,當雷亞力告訴她,宋忻可能是……愛著她時,她想的還是,離開他。

如果他是愛她的,那麼他的威脅,就不再是威脅,所以這段日子以來,她小心地試探,沒想到得到的結果,讓她顫抖。

明明是很拙劣的試探,他卻都讓她如願以償,其實說到底,不是她在試探他,而是他把自己的情感,明明白白地擺給她看。

然後她知道答案了,可是那個答案,讓她的心又痛又甜。

曾經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她想著自己無望的愛情,對他說了那三個字,沒有指望有回應,沒有想過有答案,她只是想讓他知道而已,到後來,明白了他們之間的仇恨,她已經無力去愛也無力去恨。

只想逃離那一切,可他偏偏不放手,又一次把她留在了身邊,可這一次不同的是,她在他身邊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明白自己居然還是愛著他的,也明白了,原來他也是……愛著她的。遷回而且深藏。

如果他們只是簡單的男女,他們相愛,他們結婚,一切都是那麼順其自然該多好,偏偏他們不是。她忘不掉自己父母的死,她想,他也忘不掉。

如果這輩子都忘不掉,那麼他們的愛情,又禁得起仇恨的消磨嗎?

她其實本來已經打算離開他了。在明白他的感情後,她知道他絕對不會拿她媽媽的事情來傷害她,所以,她計劃著要離開他。

誰知道她還沒有走,他居然就……跟她結婚了!一下子,她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他們之間的關係又該要怎麼處理?她還可以像原來自己以為的那樣,一走了之嗎?她還可以嗎??!

亂了,全都亂了。

她伸手用力地揉著頭髮,卻又在指間那抹閃亮間,愣了神。抬手想將戒指褪下來,可手指在碰到它時……沒力了。

她的身子,像是突然感應到什麼似地,猛地抬頭,然後她就看見了他。高大挺直的身子,背著陽光站在不遠處,一隻手插在口袋裡,淺藍色的襯衫穿在他身上,襯得他越發地清雋無雙。

她不知道他在那裡看了多久了,是不是看到了她的無奈,她的掙扎,還有她想要擺脫卻又無力的可憐。

她只能抬眸,看向他,與他默默地對視。

她坐在長椅上,陽光暖暖地灑在她的身上,長髮烏黑,眼眸如水,粉嫩的唇微微地抿著,臉頰晶瑩透明,棉質的裙擺在微風中一飄一蕩,溫婉清麗。

總是這樣,這個女孩,在所有的人面前清高而驕傲,哪怕在她最最落魄的時候,都是挺直著腰去面對,可是偏偏在他面前,她脆弱,她倔強,她無助,她勇敢。所有最最隱私的一面,悉數展示給他。

對他哭過、笑過、撒嬌過、耍賴過。

然後今天,她坐在那裡,望著他,矛盾而且掙扎時,他突然覺得自從七歲那年開始就一直空著的心,被填滿了。

恨過、怒過,報仇之後也曾痛快過,可是都不及此刻,看到她安靜地坐在那裡,抬頭望向他時眼裡那種明顯的……愛與掙扎時帶來的那種強大的幸福感。

他突然就明白了,過去的事情,真的會過去。

他一步一步地接近她,一直到遮住了她身上的陽光,他們的眼睛深深地對視著,捨不得眨眼,更捨不得移開。

她的手指還按在那枚戒指上,半響,終於開口道,「我,沒有準備好。」語氣虛弱,帶著恐懼和驚慌。

在強大的仇恨面前,她沒有準備好,在沒有忘掉過去之前,她也沒有準備好,沒有準備好嫁給他,沒有準備好可以做他的妻子。

「沒關係。」他的眉眼溫柔一片,「我們可以試一試。」

「試?」

「一年的時間,我們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如果真的可以忘掉仇很,心無芥蒂,那麼我們就在一起。如果不可以……」他停頓了下,見她眼中水光閃動,繼續說。「我就讓你走。」

「是真的走?」他的信譽,還可靠嗎?

他眼裡閃過一絲好笑,「是的,真的走。」

她突然就鬆了口氣,長久以來的糾結,長久以來的不安,在他簡單的幾句話之後,突然就解決了,一年,她有一年的時間可以跟

他在一起。

不用再為將來擔心,不用再對自己沒有信心,有了期限的婚姻,她反而,開心起來了。

「好!」

他眼裡閃動著溫柔的光芒,一種讓她心醉的光芒,他緩緩地朝她伸出手,「那麼,宋太太,我們可以回家了嗎?」為她去買了治療宿醉頭痛的藥回來,發現她不知所蹤,這樣的感覺,可真的不是太好。

雖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但她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可以。」她伸手,將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十幾年來,第一次覺得開心,真正的開心,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裡,盈滿了幸福。

他牽著她的手,踩著燦爛的陽光,往家的方向走去。

「宋忻。」

「…」他看了她一眼,卻不答應。

她頓了頓,突然就明白過來,臉蛋變得通紅,細聲細氣地喚道。「…老公。」

「唔。」

「我們回家幹什麼?」

他再次抬眸看她一眼,「讓某個醉鬼,補償我的新婚之夜。」

這回,她的臉蛋紅得可以直接燃燒起來了。

 第十章

說是說讓她補償新婚之夜,不過宋忻的工作真的很忙,非常忙,還沒到家,他的電話就響個不停,聽起來似乎是他們最近的研究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英國那邊希望他回去。再加上實驗出了問題,需要他去才能解決。

畢竟他是實驗室的靈魂人物,很多資料還是只有他才能處理得了,隔了這麼遠的距離,電腦再萬能,也不如他親自坐鎮好。

「我明天回英國。」他一邊敲著電腦,一邊對那個趴在沙發上吃零食看雜誌的女孩說道。

「嘎。」原本美味的食物,突然失去了滋味。她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那頭紅得像火焰一樣的頭髮,還有那只漂亮的手,討厭!

「Stella現在已經不在我的實驗室了。」平靜的聲音,淡淡的口吻,彷彿在說一件非常稀鬆平常的事情。

「…真的嗎?」她立刻抬眸望向他。

「嗯。」

她的唇角不自覺地往上揚,可偏偏還要耍高傲,「幹麼跟我說這個,我又沒有要聽。」

「是……嗎?」他一字一頓地問道。

她的臉蛋一下子漲得通紅,半晌,「我只是不喜歡……紅頭髮而已。」

「嗯?」

「還不喜歡她隨便亂摸你。」她乾脆承認算了,反正她是真的不爽呀。

他定定地望著她,一直看到她暈染雙頰後,微笑地說道。「我也不喜歡。」

「啊?」

「所以她現在不在我的實驗室了。」

她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往上彎的嘴唇,這個男人,居然也學會了逗她。可是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相處,她也覺得好甜蜜好溫馨。

見她笑得那麼開心,他將筆電挪開,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她很聽話地走了過去,「怎麼了?」

他拉住她的手,略一用力就把她抱入懷裡,低頭吻住她的唇,在吻與吻的空隙間低低地說道。「我想要,我的新婚之夜。」

「唔……」她喘息著,推他的胸膛,「你不是有工作……要做為」

「嗯,現在就做。」他直接抱起她往樓上走去,等不及進房已經在走廊上糾纏在了一起。她的襯衫被他一扯,鈕扣紛紛歡快地濺了開來,內衣被拉下來,他低頭吻了上去。

「啊!」她抱緊他的頭,挺起身子方便他的搜取。

他的動作一向都是迅速而有效率,不用一分鐘,她已經全身赤裸地躺在他的身下。

他歎息地伸手緩緩地撫摸過她絲一般的皮膚,動作很慢,可是他的眼神,卻灼熱得讓她發抖。

她伸手去解他的皮帶,他的唇微微地勾起來,「看來,你比我還心急。」

她的臉蛋排紅,明媚的大眼卻嬌喧地瞪他,「急又怎麼樣?」她其實,也想要他了,在明白他的感情之後,那種強烈的想跟他融為一體的感覺,一直在她體內衝擊著。

他笑得更深,乾脆放手,「你來。」

她來就她來,又不是沒被教過。

她偎入他的懷裡,抬頭吻住他的唇,手指靈活地解著他的衣扣,她其實很喜歡撫摸他的感覺,他的肌肉緊實,硬硬的、暖暖的,帶著點微涼,她的指順著他鬆開皮帶的褲頭探了進去。

飽滿,粗壯,還有那隻手握不住的生猛力量。

他以前花了些心思調教過她的,因為她的生澀,讓調教的過程變得格外有趣。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當初真是把她教得太好了…

喘息著,伸手去拉她,「夠了,寶貝。」

她嬌笑著閃開他的手,跨坐在他的身上,抬起身子,握住他,然後緩緩地坐下去,一點點地將他吃進去。

他咬牙,享受著那種被她緊緊包圍的強烈快感,本來被挑逗到極限的慾望,被這樣狠狠地一絞,他粗喘了聲,咬牙,漆黑的眼睛漲得通紅,掐住她的腰,重重地往上頂去。

這是一場慾望與慾望的較量,也是一場情感與情感的交融。

她像古代戰場上美麗的女戰士般,烏黑的長髮披散開來,雪白性感的身體在他身上妖娩地起伏,吞吐之間,俱是無邊風情。

他被這樣美麗的她刺激到了,抱緊她,臉龐埋入她的胸前,重重地啃咬,下身配合著她的起伏而向上挺動,她被沖湧而上的強大快感征服了,等到那最劇烈的高潮席捲而來時,她尖叫著,全身上下酥軟到不行,終於失去了氣力,趴入他的懷裡,細細地嗚咽。

「這樣就不行了,嗯?」他聲音裡帶著笑意,抱她起來就著這個姿勢瑞開房門,一上到床上,讓她擺出跪姿,從後面再度插了進去。

「唔……」她咬著枕頭,被一波接一波不間斷的快感逼地喘不過氣,他整個身子從後面壓了下來,她被他這種如狼似虎的兇狠給弄得大聲地呻吟起來,偏偏這種嬌滴滴的嗓音聽入他的耳內更是刺激得他狂性大發,緊緊地握住她的腰,進出得更加激烈。

他的唇尋到她的,吻上去,舌頭在她唇內放肆地翻攪,將她的求饒,她的哭泣統統都吞進去。

這樣沒完沒了的激情,這樣身體與身體的致命纏綿,一旦開始,就永遠都捨不得結束。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宋忻回英國了。不過只要他一有空,就會飛回白灣來陪她。

算起來,他在英國的時間還是居多,畢竟實驗到了最最關鍵的階段,他做為主導者,不可能不全程監控。

對於他的工作,於佳辰並沒有任何怨言。畢竟,她知道他是真的很熱愛這份職業,而且他對科學研究有天生的熱誠,最重要的是,他有天分。

他在英國時,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只是聽她細細地說著今天做了些什麼事情,兩人都覺得很溫馨。至於當他回到臺灣時,他們之間火熱的激情,讓於佳辰走路都是虛浮的。

時光在這種聚少離多的日子,匆匆地滑過,於佳辰數了數日子,離他們一年的約定,居然只剩下一個多月了。

這近一年的時間裡,她對上一輩的恩怨,已經慢慢地學著看淡。畢竟之前的誰是誰非,都已經是過去。至少現在,她跟他在一起,有他的溫柔與陪伴,她是幸福的,這就夠了。

想通了之後,她的心情也變得開朗了很多,每天臉上都掛著甜蜜的笑容,結果被安安每天拿來取笑。

不過,有什麼關係呢,尤其是馬上要畢業了,她該修的學分都修完了,就連畢業論文都因為家裡有那個超級無敵全能王而早早地準備好了,現在她反而空閒下來了。

她打算收拾行李到英國去找他,想到她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可以陪在他的身邊,不用他辛苦地抽空兩邊跑,她的笑容更是燦爛得連夏天的艷陽都自愧不如。

不過在她還沒來得及收拾行李去英國前,一封同學會的請柬由安安遞到了她的手中。

「國中同學會?」她望著請柬上面的字,征了怔,然後將請柬隨手一扔,「這種無聊的同學會有什麼意思。」她才沒空理這些東西呢!

不過是一堆的可能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所謂同學互相炫耀的聚會而已。

關健是,他們才畢業多少年呢,所謂的成就,更是可笑,不過比父母,比家世而已,有意義嗎?

「哎唷,小辰,這次你一定要去啦。」舒以安拉著她的手,認真地說道。

「為什麼?」

「還不是那個何晴芳,她居然說你家道中落,現在落地的鳳凰不如雞,肯定不敢去參加,我氣不過,跟她打賭說你一定會去的啦。」

結果,就是因為這有州土她哭笑不得的理由,為了安安,她被拉著去參加了所謂的國中同學會。

一如她之前所料,這個國中同學會,雖然是在五星級酒店的奢華包廂裡舉行,不過依然是變相的炫耀大會,尤其是當她跟安安進去後,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長。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小姐於佳辰嗎?」一位打扮得非常前衛的女生從座位上站起來,塗得非常誇張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真難得,富家小姐肯纖尊降貴來參加我們的同學聚會。」

「這個就是何晴芳。」舒以安非常瞭解於佳辰的個性,知道她肯定對這些國中同學都沒有什麼印象了,趕緊在她耳邊小聲地提醒。於佳辰握了握她的手,唇邊勾起冷冷的笑,「你知道我時間寶貴就好。」十足的傲慢。

她本來就出生子富豪之家,大家小姐的氣派,是夭生的,裝都不用裝。

雖然她家的公司破產了,可她在物質方面卻從來都沒有醫乏過,尤其是嫁給了宋忻,她才發現,原來這個男入有錢到可怕的地步。

據說他實驗室的收入,比別人中型企業的收入還要高許多許多倍,這年頭,果然最好賺的,還是知識呀。

何晴芳被她這樣噎了下,臉色猛地一沉。

「哎,安安、佳辰你們來啦。」旁邊的同學趕緊打圓場,「過來這邊坐,我們都在等著你們呢。」

舒以安拉著好友坐好。

「哼,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大家小姐。」何晴芳大聲地「低語」道。然後在大家談話的空檔,突然大聲地問道。「於大小姐,你家的公司為什麼會破產呀?」

眾人的神色全都一僵。

於佳辰抬眸冷冷地望著她。

何晴芳被這樣的眼神盯著立刻有點心慌意亂,不過她還是逞強地裝作不在乎,「聽說你爸爸跟某些立委勾結,事情敗露了……」

「抱歉,打擾了。」一聲有禮的男性嗓音,在房門口響起。

眾人回頭看去,一位清朗俊逸的男子靜靜地站在那裡,眉目如畫,神情如水,如同一幅淡墨山水懸到上人賞心悅目。

這世上居然有這樣出塵的男子?一時間不論男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

男子微微地一笑,「我是來找我的妻子的。」

妻子?他居然有妻子?除了舒以安和於佳辰,在場所有的人都深深地歎了口氣,太太太可惜了,這樣的男子,居然已經結婚了。

「佳辰。」像水一樣清澈的聲音,聽來都讓人心醉,「我是不是來晚了?」

他怎麼來了?於佳辰有點傻眼,也有點驚喜。

舒以安碰了碰她的肩膀,「怎麼樣?我夠意思吧?為了贖罪,我特地告訴了宋大哥這次聚會。」

原來罪魁禍首在這裡!於佳辰沒好氣地瞪了好友一眼,起身走到他的身邊,知道他肯定是剛下飛機,擔心地問道。「累嗎?」

他笑著,柔情似水,握住她的手,「還好。」

男的清逸,女的美麗,站在一起的畫面實在美好到讓人想歎息。

等眾人反應過來,這才紛紛抱怨說於佳辰不夠意思,居然成為全班最早結婚的那個還沒有通知大家。

一番埋怨後,居然把之前何晴芳弄僵的氣氛重新炒得熱烈起來。

宋忻天生有這樣的能力,與人談笑自如,卻又保持著良好的分寸。他坐在於佳辰的身邊,與這群年紀比他小很多的男生女生依然可以輕鬆聊天。

於佳辰念國中時他已經去英國唸書,所以這些人並不知道他與於佳辰最初的關係,不然,估計那個何晴芳又要掀起浪來。

酒過三循後,年輕氣盛的人聊的話題也越來越放開來了,不知道怎麼就聊到了女人的身材。

其中一個男生就開始取笑何晴芳,「女人呀,臉蛋再漂亮,還是要有好身材,你看看你,飛機場,前後不分。」

「誰說的!」何晴芳立刻怒目而視,「我有A的好不好?」

「A也好意思拿出來說,這裡的每一個都比你大!包括男生!」

這話音一落,大家都笑了起來。

何晴芳被笑得大窘,「哼,至少我貨真價實,誰知道有些人,是不是做出來的。」何晴芳說完這句話後,眼睛帶著惡意往於佳辰的胸前看。

這人,莫名其妙!

於佳辰剛想發火,卻被某人一把握住手,側眸,看見他溫潤的眼眸,突然就覺得這樣的怒火,實在沒有必要。

那個男生笑何晴芳,「那我情願要假奶也不要你這個A奶,哈哈。」

宋忻剛好為於佳辰挾了一筷子菜,聽到這句話之後,很輕很柔地補了一句,「我想,大A和小a還是有區別的。」

「彭」地一聲,所有人似乎都聽到了心臟被利刀一下子刺穿的聲音。

接下來就是哄堂大笑。

在何晴芳氣得發抖的冷眼下,於佳辰悄悄地握住了宋忻的手。

突然明白,他是特意趕回來的,因為以安跟他說,有人會欺負她,所以他拋下英國在最緊要關頭的工作不管,就只是為了回來保護她。

他成熟、穩重,像這樣的小孩子鬥嘴,他根本不可能去參與。對付他們,簡直就是降低了他的檔次。

可是他還是做了。

為了她,他做了這種他最不屑的事情,因為他捨不得她受一點點的委屈,捨不得她生氣,捨不得她難過。

她心底最後的那點陰霆,就這樣突然消散了。

心裡某個念頭,無比地堅定起來。

在宋氏夫婦約定的一年之期來到之時,他們的生活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宋太太於佳辰懷孕了。

這個小生命的到來,一點預警都沒有,她在英國某天艷陽高照的早晨,喝下第一口牛奶後,吐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宋忻生平第一次緊張地失去了冷靜,根本忘了自己精通醫理,直接抱著老婆往醫院跑。

檢查結果出來後,兩人俱是一征。

「九周了。」這個時間,就實在很意味幽長。

不過有了孩子是好事,而且還是一輩子的好事。

「看來我們的一年之期要無限延長了。」宋忻彎下腰,凝視著妻子眼裡閃燦的動人光芒。

「是的。」

「失望嗎?」

「有點。」

「嗯?」

「怎麼會才九周剎那我還要多長時間才能看到寶寶呀!」於佳辰嘟著唇抱怨地說道。

宋忻臉上的笑容分外地燦爛,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淹沒了他。

七歲那年,他以為全世界都遺棄了他,從那以後,他只靠深深的恨意活著。那年他的生命中出現了一抹稚嫩的存在,朝他笑,朝他伸出雙手。

他望著那小小的存在,心思複雜。

越喜歡,失去時越是痛苦,更何況這個女孩,還是那個男人的女兒,為了不那麼痛,所以只好忽略掉。可她甜甜地朝他笑著時,對所有人發脾氣,唯獨只聽他的話時,他感覺到自己冰冷的心,會變暖,這不是個好的現象,尤其是,對他來說。

所以他狠下心,將她對他的依賴、信任直接斬斷。他成功了,她怕了他,可誰想到,看到他的女孩朝別的男孩笑得那麼開心時,他的世界,瞬間瘋狂。

於是,拉開了他們之間糾纏的序幕,於是,她被他拉扯著進入了愛與恨交織的世界。六年以後,經歷過翻天覆地的變化後,他們還可以在這湛藍到沒有一絲雜質的天空下,相互依偎著,有了自己愛的結晶。

這個世界上,即將出生一個與他有著親密血緣關係的孩子,他的妻子,給他帶來了另一位家人。

他們之間所有的恨,所有的仇,在一點一點地淡掉。不是沒有,而是淡掉。因為愛她,因為在乎她,因為不能失去,所以他選擇把過去淡化。

與那些已結束的過往相比,她是他生命中的不可或缺。而現在,隨著這個孩子的到來,他們有了全新的未來。

她與他的孩子,只是想像著,都覺得此生,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七個月後,距離於佳辰的預產期僅有一個禮拜。

她畢業後就直接飛到英國待產。因為兒子的爸爸當年是在英國出生,而他們也是在英國開始,所以他們都希望這個寶寶可以在同一片天空下出世,雖然,於佳辰對英國的天氣實在是,不太喜歡。

不過,管他呢!

十一月的英國,依舊是她不喜歡的冰冷。

不過室內的暖氣,還是讓一切舒適而宜人,她站在窗邊,手裡拿著一張照片,唇邊凝著一抹動人的笑。

已為人母的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完完全全展露出一個女人最佳的風華,美艷動人。「什麼事這麼開心?」一杯牛奶遞到她的手邊,她接過來,順便把那張照片遞給他,「安安寄來的。」

照片裡的楚沛和舒以安都笑得非常開心。

「看來他們在美國適應良好。」楚沛畢業後去了紐約工作,舒以安也跟了過去。

兩個好友,一個在美國,一個在英國,雖然隔著遙遠的距離,可是知道彼此都幸福著,這樣就夠了。

「是的。」

「那麼宋太太,你適應得如何,嗯?」

「唔,還不錯。」她慢慢地喝著杯中的牛奶,「如果天氣可以好些的話。」她的話讓宋忻撫著她的發笑了。與她一起並肩站在窗前,望著英國最經典的灰蒙天色。

於佳辰捂著熱熱的牛奶杯,思緒萬千,多年前那些恨與愛的糾纏,在此時輕得就像懷中的輕煙一般,風一吹就散了。

她側頭望著身邊年輕英俊的男子,柔柔地開口喚道。「老公。」

「嗯?」

「其實,你根本就沒有打算讓我走,對不對?」他們的一年約定,根本只是他的一個幌子,」個為了安撫她的幌子。這個男人決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知道她想走,就趁她醉了騙她簽字,用婚姻套住她,知道她沒有信心,就許諾她一年的時間,然後再用這段時間慢慢地打動她。

一步一步,從頭到尾他其實根本就沒有打算兌現承諾。她後來想明白了,可是卻對他的心機,甘之如怡。

如果不是在乎,不是因為愛,他又怎麼可能對她這樣用心。

她其實,喜歡他的算計,當然,這個不能告訴他。

「我想……」他從身後抱住她,連同他們的孩子,一起抱入懷裡,低頭在她耳邊輕輕地吻著,「不會比你拿針戳破我的保險套更早。」

「……」

他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也是這麼打算的。」

「……」

孩子,你來的可真是一點都不困難呀。

【本書完】

朱輕 - 很難不愛(上)【單】

【內容簡介】

如果你愛我,我要你全心全意,愛我一輩子;
如果妳愛我,我想妳一生一世,只愛我一個。

于佳辰,有點倔,有點任性,還有點小女人,
別人眼中的她是刁蠻高傲的大小姐,可在那男人面前,
她不只不敢亂發小姐脾氣,還總是氣弱的乖巧聽話。
十七歲那年,他掠奪她的初夜,成了她的第一個男人,
她不懂,明明這男人曾經那麼溫柔,那麼寶貝,
把她寵上了天,卻又霸道地將她囚著,逼她當他的禁臠。
床上的他除了強勢,還總是一貫的霸道,她也傻得以為,
拿自己當籌碼,他會放過她的家人。直到二十歲這年,
當他殘忍的將她家人逼上絕路時,于佳辰自嘲的想,
雖然于宋忻跟她沒有血緣關係,好歹她也喊他一聲哥哥,
誰知他不曾在乎過她。既然他想要,她這條命送他也不為過,
反正他都傷她這麼多年了。殊不知,當她真的拿命償還時,
于宋忻的冷靜不再,再聞她苦澀的說「再見了」及「我愛你,于宋忻」時,
于宋忻只覺得,自己的心,隱隱地、鈍鈍地,揪得發疼……


第一章

  漆黑的夜,一盞橘色的暖燈淡淡地照在臥房。

  這是一間很溫馨甜蜜的少女臥室,設計和佈置都看得出來花了心思,粉嫩的色澤,可愛的裝飾,在在顯示出住在這裡的女孩絕對是被寵愛著的。

  柔軟舒適的大床,英式田園風的碎花中,一抹嬌小的人兒靜靜地沉睡著。

  此時已是午夜兩點,萬籟俱靜,除了呼吸聲,這裡一片寧謐,只是那呼吸聲卻明顯的不是安穩地沉睡,急促微喘,床上的人兒在暖被下輾轉起來。

  夢裡那些往事不斷地湧上來……

  「于佳辰,你哥哥又來接你,好好喔。」

  「好帥,比我哥哥帥多了。」

  「于佳辰,我拿我的兩個哥哥加一個爸爸跟你換好不好?」

  「才不要!」站在隊伍中間小女孩,高高地昂著頭,閃亮的大眼睛望著自己的哥哥,滿臉的歡喜與得意,紅潤的臉蛋染著健康的粉色,白嫩的手指急切地扯著裙子上的蕾絲,等待著大門打開。

  真想要快點到哥哥的身邊,她喜歡哥哥牽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喜歡哥哥溫暖的手掌,哪怕哥哥並不愛說話,可只要他在她的身邊,她就喜歡。

  她站在那裡踮著腳尖往外面看,可是除了一群阿姨、阿嬤,並沒有看到她所期待的臉孔。

  悅耳的音樂聲終於響起來,校門緩緩地敞開,小朋友們在老師的帶領下,尚算有秩序地排著隊伍往外走。

  走出幼兒園大門,于佳辰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不遠處的男孩,濃郁的樹蔭下,俊秀的男孩靜靜地站著,與周圍的嘈雜截然不同,年紀明明不大,卻把「沉著持重」這四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小女生一看到他,立刻就笑得眉眼彎彎,用力地揮手叫著哥哥,圓圓的可愛眼眸滿滿的興奮,望著那個樹下的少年,她的……哥哥。

  他見到她,舉步朝她走來,不急不緩。

  「小忻今天又來接妹妹喔。」蘋果班的老師笑咪咪地望著那個男孩,手掌在于佳辰的背後輕推,「辰辰,你哥哥對你可真好,要聽哥哥的話喔。」

  十一歲的于宋忻,已經與同齡的男生非常不一樣,他的臉上永遠掛著有禮的微笑,烏黑的髮絲很利落,身上的衣物也從來都是整潔如新,雖然年紀還小,但身高已經長到一百七,只是簡簡單單的襯衫,就分外地斯文儒雅。

  于佳辰根本不用老師說就已經直接撲到哥哥的身邊,握著哥哥的手,左右地搖晃,「哥哥,哥哥。」

  好開心喔,怎麼叫都不會覺得膩。

  于宋忻握住妹妹的手,輕聲跟老師道謝:「謝謝老師。」低頭對妹妹柔聲說道:「我們回家,跟老師說再見。」清亮溫柔的男孩嗓音,在這一片喧鬧嘈雜中分外好聽。

  「老師再見。」于佳辰飛快地說完,看見自己周圍那些接小朋友的媽媽和阿嬤們都盯著她的哥哥看,想到之前小朋友想跟她換哥哥的事,她立刻不高興地猛扯哥哥的手臂,「回家,回家。」

  于宋忻有禮貌地跟老師說再見,然後牽著妹妹在眾人欣賞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走遠,夕陽照在筆直的大路上,綠郁樹木下散發著天然的香氣,一切都美得像幅畫一般。

  完美的畫面,時不時飄來的低淺對話,這樣的青春年少,自然是好的。

  「佳辰今天乖不乖?」

  于佳辰抱著哥哥的手臂,笑得無比甜美,「乖。」

  「有沒有吃完飯?」

  「有。」

  「很好。」于宋忻微笑著低頭,溫柔地撫了撫妹妹的頭髮。

  他的笑容很完美,不論遠看近看,都是和藹可親的哥哥。

  哥哥稱讚她了呢,于佳辰高興得臉蛋紅通通的,「小辰只聽哥哥的話。」

  「乖孩子。」于宋忻摸了摸她的頭,在她充滿熱切開心的眼神中,笑容淺淺淡淡,格外俊朗。

  她的哥哥不是愛笑的人,可是只要他笑,就會特別吸引人,她傻傻地望著哥哥那斯文的笑容,覺得再也不會有人笑得比他更好看。

  依偎入哥哥的懷裡,最好可以永遠都賴在哥哥的懷裡不離開……

  ***

  「不要!啊!」床上躺著的人兒從夢中驚醒,猛地坐了起來,額頭上滿滿的汗水,呼吸濃重。

  又夢到了,又夢到了那樣的笑容,已經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中,不論在哪裡,不論過了多年,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笑容。

  明明是那麼溫馨甜美的夢,小時候最開心的時光,可對現在的她來說,卻是惡夢般的存在,也許時間過去,很多東西都已然遺忘。

  但那笑容,還有她心底的恐懼,到現在依舊鮮明。

  夢的情境並沒有可怕之處,相反還是溫馨得讓人羨慕,以前的于佳辰也認為如此,可是現在不會了,永遠不會再覺得那是美好。

  她現在才明白,那其實是惡夢的開端,夢裡笑得甜美的女孩,那時笑得有多甜,現在就會有多苦澀。

  抬手安撫著自己瘋狂跳動的心臟,背後被冷汗濡濕了一大片。

  「作惡夢了,嗯?」輕輕淺淺的問句,跟夢裡一模一樣的語調,在寂靜中傳來。

  于佳辰的身子一僵,半晌,思緒才回過神來,抬眸望向不遠處的書桌上,看到電腦屏幕裡那個熟悉到可怕的臉龐,她的心猛地往下沉去,不斷地沉去……

  囁嚅了半天,終於擠出兩個字來,乾澀無力:「沒有。」

  淡淡的歎息聲傳來,「佳辰,你又忘了,我最討厭的是什麼。」

  于佳辰立刻驚嚇般地抬起眼望向筆電,「對不起,對不起。」慌得臉蛋都白了,他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對他撒謊。

  「傻瓜。」電腦那端依舊是讓她害怕的微笑,有禮儒雅的微笑,像是拿她沒有辦法般地低喃:「慌什麼。」

  「對不起。」除了那三個字,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望著她,明明隔著電腦,明明隔著遙遠的彼岸,可她卻有一種他就在她身邊的感覺,那讓她毛骨悚然。

  「看你,滿頭大汗。」他像是心疼似地說道:「睡衣都濕了,換一件吧。」

  她沒有任何異議地起身,從衣櫃裡拿出乾淨的睡衣,準備去浴室換。

  「去哪裡?」

  淡淡的三個字,定住了她的動作,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被抽得一乾二淨,她只是僵了不到五秒,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于佳辰抬起手,緩緩地解著睡衣的扣子。

  「乖孩子。」

  那溫柔的語氣讓她解扣子的動作變快,長袖的睡衣很快從她身上褪了下來,掉落在地板,赤裸的上身,少女如玉的乳房在淺橘的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飽滿而堅挺,雪白而細膩,只是看,都覺得是視覺上的饗宴。

  男子在那端呼吸均長,面容平靜。

  于佳辰沒有立刻換上睡衣,而是彎下身子將睡褲也褪去,純黑的絲質小內褲性感而誘人。

  「果然是乖孩子。」

  讚歎般的低語,像是在她的耳邊響起一樣,她的心裡泛起一抹怪異的感覺,熱熱的,燙燙的,可是也是驚懼的。

  「過來。」那端平靜地命令。

  于佳辰乖乖地走過去,一直到電腦屏幕裡清晰地映出她的身體,昂貴的高倍清晰網絡攝影機的效果實在是好得驚人,纖毫畢現,任何一絲反應都逃不開對方的眼睛。

  明明室內的暖氣開得很足,可是她卻抖了起來。

  「你知道要怎麼做的,嗯?」

  她當然知道,雖然他只教過她一次,但印象太深,記不住的代價太大,所以每一個細節她都牢牢地記住了。

  彎腰慢慢的一點一點地將底褲往下褪,他喜歡她穿黑色,喜歡她睡覺時不穿內衣,他喜歡的一切她都記得,也毫無異議地執行。

  少女的嬌軀哪怕是顫抖著的,也是美的,她的身材非常好,纖穠合度,玲瓏有致,皮膚白皙得比牛奶還要潤滑,晶瑩剔透,隱約可以看到皮膚下淡淡的血管。

  終於,于佳辰未著寸縷地完全展現在他的眼前,她沒有試圖去遮住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眼眸低垂。

  她這麼乖,這麼順從,應該可以……

  「穿上衣服。」

  輕淺的四個字,聽入耳中時她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鬆了口氣,嗯?」

  于佳辰抬眸望向他,「是。」

  沒有試圖去隱瞞,沒有想著欺騙,因為不論她怎麼做,她的心思在他的面前永遠都是藏不住的。

  很明顯,她的坦白取悅了他,男子在那端微微地點頭,唇角的笑,甚至讓她有一種錯覺,覺得他是真的很愉悅的。

  「早點休息。」

  男子低頭翻著桌上攤開的厚厚書本,輕微的紙張聲響在這寧靜的夜裡聽來分外安寧。

  于佳辰用一種詭異的靈巧迅速將睡衣穿好,輕輕地走到床邊,掀開被子再躺好。

  一直到溫暖的被子裹住了她,她才允許自己發抖,允許自己呼出那口一直堵在胸口的悶氣。

  總算又過了一天,時間真的是……好漫長……

  ***

  于佳辰一直認為,老天爺一定是很討厭她的。

  當她還沒有成長到想要有個哥哥的時候,于宋忻就來到了她的身邊;當她在哥哥的溫柔呵護下喜歡上了他時,他讓她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惡魔;當她決定此生要遠離他時,他卻成為她生命中揮之不去的惡魔。

  即便在所有人眼裡,都覺得于佳辰是那種天生讓人羨慕的女孩,父親于興業是宏大企業的總裁,母親王妙曼是著名慈善機構的主席,可最最惹人眼紅的是,她有一個既溫柔又儒雅的哥哥,于宋忻。

  她從幼兒園到國中,一直深深地體會到她的哥哥帶來的轟動,基本上,所有的女生不論老少都著迷於他的翩翩風采,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是教養良好,禮貌親切,除了對她。

  以前的于佳辰,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哥哥對她微笑喚著她的名字,可是現在的于佳辰,只要一想到他,哪怕只是聽到他的名字,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僵硬,甚至連皮膚都會泛起一粒粒的小疙瘩。

  「小辰,你看這夾子漂亮嗎?」

  于佳辰愣愣地抬眸,看見鏡子裡面那張甜美清新的笑臉,斜斜的瀏海上夾了一隻八爪魚的髮夾,青春無敵。

  「你家楚沛好像不喜歡紅色吧?」于佳辰慢慢地回答了好友的問題,卻得到了白眼。

  「我管他喜不喜歡!」舒以安忿忿地將髮夾從瀏海上拿下來,說是一回事,可是手指已經在淺色系的髮夾中徘徊,她的青梅竹馬楚沛喜歡淡淡的顏色。

  于佳辰想到好友那些下意識迂迴的行為,唇邊就緩緩地揚了起來,很多東西其實都是不經意間,只是當局者未必明而已。

  就像舒以安,她是于佳辰從國小到高中時最好的朋友,她們還約定了要一起考上台北,一起上T大,這麼多年,她的身邊都有舒以安,她是自己最為知心的好友。

  可是很多事情,就連至交如舒以安,于佳辰都無法傾訴,比如,于宋忻。

  「小辰,我跟你說話你有沒有聽到?」一記輕彈,喚回了于佳辰的思緒。

  「你說什麼?」

  「小辰,你今天怎麼回事?怎麼好像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舒以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湊到她的面前,「哇!好重的黑眼圈,你還好吧?」

  「沒事,可能是昨晚沒有睡好吧。」于佳辰不自在地轉了轉頭,躲過好友那雙清澈的眼睛。

  「那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下?」舒以安放下手裡在看的東西,挽著好友的手臂,「我們去甜蜜屋吃個下午茶怎麼樣?」

  這個提議可真好,於是十幾分鐘後,兩位美麗的少女坐在充滿濃濃香味的咖啡館裡,隔著乾淨的玻璃窗望著周末午後的擁擠街道,滿足地歎息。

  「高三還能有這樣的時光,可真是幸福。」舒以安喝了一口暖暖的熱檸檬茶,趴在舖著紅白格子布巾的桌面上感歎道。

  她們可都是最最苦悶的高三生,離大學指考只剩幾個月的時間,平日裡在學校被老師鞭策地只剩下半條命,回到家又是父母的殷殷期盼,就連出來逛個街都要七拼八湊才能擠出這麼點時間,真是太可憐了。

  于佳辰微笑著輕撫杯身,橙子汁在玻璃杯裡泛著鮮艷的澄黃,那抹色澤染上潔白的手指,在陽光下微微地晃漾開來,一片明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舒以安雙手交迭,下巴靠在手背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細細打量著好友,「我總覺得你好像哪裡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來。」

  于佳辰的心猛地一跳,可是臉上的笑卻還是保持平靜,伸手將掉落在頰畔的髮絲撥到耳後,「哪裡不一樣?」

  「唔……不好說。」舒以安側著頭,眉頭微皺地望著她,看著她白潤的臉頰上那淡淡的粉,飽滿剔透,還帶著些許的嫵媚,「就是一種感覺,我形容不出來。」

  舒以安可真是敏銳,于佳辰拿起杯子輕抿,酸酸甜甜的好滋味,稍稍撫平了她心頭的慌亂,「是喔。」

  「欸呀,不說這個了。」舒以安揮揮手湊近她,「這個聖誕節,你哥哥會不會回來?」

  這回于佳辰的神色真的有變了,雖然很輕微,「怎麼了?」

  「于大哥上次帶給我的巧克力可真好吃呀,如果他這次回來,不知道會不會再帶給我?」想到上次收到的禮物,舒以安笑瞇了眼,「小辰你最好了,有這麼一個好哥哥,想想我的大哥,跟他簡直沒得比。」

  對,就是這樣,于宋忻對任何人都很好,就連她身邊的朋友,他都體貼周到,讓人對他的印象好到不行,他對世上所有人好,除了她。

  這時,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那個熟悉的鈴聲,讓她聽到心都是顫抖的。

  在響到第三聲時,于佳辰趕緊接了起來。

  「在逛街?」

  「嗯。」並不意外于宋忻會知道,因為手機裡的衛星定位,讓她的行蹤從來都瞞不過他,她一直在都他的掌控中。

  「早點回家。」

  淡淡的四個字,卻讓她的心沉了下去,現在就連這麼些許的自由,都快要沒有了嗎?

  「好。」于佳辰回了一聲。

  「是不是于大哥?」舒以安在一旁一直揮手,「給我給我,我跟于大哥說。」

  于佳辰的手指下意識抓緊電話。

  手機那端的人顯然已經聽到,「給她吧。」

  既然是命令就只有遵從,于佳辰勉勉強強將手機遞了過去。

  舒以安摸到帶著濕潤的手機,不由詫異地望了她一眼……這是汗吧?但很快又被電話那頭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于佳辰要很用力地握住手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她望著舒以安眉飛色舞的表情,心裡卻一片苦澀。

  不意外的,于宋忻就是這樣一種人,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把任何人都哄得開開心心,死心塌地,只要他願意。

  那麼,她就是他的那個不願意,唯一的不願意,于宋忻把他自己最惡劣的一面,悉數展現給了她,這枚苦果,她咽得很艱難、很痛苦,卻還是要繼續往下嚥。

  得到了想要的答覆,舒以安依依不捨地將手機還給于佳辰,順便再次感歎,「小辰,你哥哥可真好!」

  ***

  她的哥哥好嗎?哪裡好?

  一直到回到家裡,她的腦海裡還在回想著這個問題,剛踏進客廳,就看到自己的父母盛裝準備出門。

  王妙曼拿著晚宴包,深藍色緞質晚禮服包裹著她凹凸有致的婀娜身材,近四十歲的她,保養得極好,看來就如二十幾歲的女人,明艷動人。

  「小辰,我跟你爸爸晚上有應酬,你乖乖在家裡看書。」母親說話的語調,有一種特別的慵懶,聽起來讓人的心絲絲的癢。

  于佳辰望了眼自己的母親,眼底閃過一片苦澀,低下頭去,淡淡地應道:「喔。」

  「小辰,你偶爾也應該跟我們出去參加聚會。」于興業疼愛地望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看著她漂亮的臉蛋自豪無比,他家小辰長得可真是美麗,帶出去的話不知道會惹來多少年輕男子的追逐。

  「我不喜歡那些場合。」于佳辰微皺著眉,輕聲說道。

  「唉,又任性。」于興業無奈地搖頭,真拿自己的獨生女兒沒有辦法。

  為什麼又是她任性?于佳辰氣惱地咬牙,這幾年只要她有什麼意見,父母都覺得她是在鬧脾氣、耍任性,她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而已呀。

  于興業看愛女咬著唇不說話,就知道女兒又在那裡生悶氣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女兒越來越愛使小性子,不過女孩子嘛,難免的。

  于興業連忙說些開心的事情逗逗她:「你哥哥今天打電話給我了喔。」女兒從小就跟在哥哥身邊,跟哥哥的感情最好,說這個她一定會喜歡。

  于佳辰還是低著頭不說話。

  「他問你要不要去英國念大學。」

  于佳辰飛快地抬起頭,滿臉的不可思議,現在于宋忻是不是連她的學業都要干涉了?

  「如果你想要申請英國的大學,那些手續他可以幫你弄好,你只要去念就好。」對兒子這麼關心女兒的學業,于興業可真是在心底深處得意,當初的賭注總算沒有下錯,瞧瞧現在,名利雙收,還得了一個好兒子,成為他們夫妻的驕傲,外面誰不羨慕。

  她不願意,她不願意!可是這話,絕不能說,不然某人聽到,就是她痛苦日子的開端。

  于佳辰起身挽住爸爸的手臂,「去英國雖然很好,我也想去,可是我捨不得爸爸。」

  啊,還是女兒好,真是貼心,于興業立刻被她哄得眉開眼笑,連忙拍撫女兒的手。

  「好好好,小辰想去哪裡念,就去哪裡念,都聽你的。」他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愛入骨血。

  「可是哥哥……」于佳辰咬著唇一臉為難的表情。

  「你放心啦,你哥哥最疼你,也最瞭解你,他說你可能不願意去英國,台灣的大學也很好,你要是不去英國,留在台灣也是好的。」

  她終於鬆了口氣,原來于宋忻並沒有真的要讓她去英國。

  「忻兒向來就是個能幹的。」王妙曼塗得艷紫的纖長玉手捂了捂唇角,似乎無限愉悅地說道。

  「小辰要跟哥哥好好的學習。」于興業疼愛望著她,「當年他一畢業就拿到Cambridge的聘書,現在他的實驗室可是全世界最頂尖的實驗室。前幾天聽 你鄭伯伯提到,好像德國有家大企業要投資你哥哥現在這個研究計劃,聽說他最近忙得快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看來是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不得空閒了,如果你能有 他一半出色,我跟你媽媽也就放心了。」

  很忙?而且實驗室越來越好?于佳辰心臟狂跳,驚喜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小心翼翼地確認道:「這個,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王妙曼一邊翻包包看東西帶齊了沒,一邊說道:「這是你鄭伯伯親口跟我們說的,哪還有假。」

  鄭伯伯?那個在英國的鄭伯伯,鄭世勳?于佳辰知道鄭家在英國做生意,而且那個生意就是跟于宋忻目前做的研究有關,所以對於宋忻的消息,鄭家肯定是最為關心的。

  那麼這個消息是真的了?真是……太好了!

  于佳辰的眼睛亮晶晶地伸手輕推父母,「你們不是要去參加晚宴嗎?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對對對,顧著跟你聊天都忘了。」兩人連忙往外走。

  太好了,太好了,于佳辰想要高歌,想要大笑,可是家裡傭人來來往往,她不能放肆,快速地往樓上跑去,跑到一半,突然想到她的房間裡到處都是于宋忻的痕跡,狂跳的心立刻努力平穩下來。

  她要冷靜,要冷靜,忍了這麼多年,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確定自己的表情不會洩露絲毫的情緒,她慢慢地打開房門,一室地安靜,一如她今天上午離開時的模樣。

  只是這間房,卻早已經不是她的私密空間,或者,從未是過。

  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放在桌上的那台筆電,驚人的價格帶來的質量自然也是不凡的,十幾秒之後,已經自動聯機到遙遠的彼岸。

  視訊的那端並沒有那人的身影,看來他很忙是真的了。

  望著那端熟悉的房間,她的心猛地一鬆,那間房是很典型的于宋忻風格,簡單而且整潔,纖塵不染,所有的東西都規規矩矩地放在該待的地方,沒有絲毫的雜亂。

  于佳辰等了五分鐘,確定某人不會突然出現後,她起身往浴室走去,準備好好地洗個澡。

  今天陪舒以安逛了一整天的街,她也累了。

 第二章

  泡在溫暖的水裡,望著裊裊升起的白煙,慵懶而放鬆,于佳辰又習慣性地走神了。

  于宋忻在拿到生物化學的博士學位後,就留在了Cambridge任教,現在更是成為Cambridge最年輕的教授,而且他的實驗室在那專業領域內非常有名,很多企業都希望可以跟他合作研究。

  他的事業如日中天,看來他肯定會一直留在英國了,這樣,她與他的距離就拉得更遠了,她再也不用擔心他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等到她大學畢業可以自立了,她就可以一點一點地慢慢脫離他的掌控。

  沒有威脅,沒有害怕,只有自由的日子,想來都讓人想要笑出來。

  所有人都羨慕她有一個好哥哥,既英俊又溫柔,而且對她寵到極點,經常打電話關心她,會給她寄各式各樣昂貴而精緻的禮物,恐怕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哥哥了。

  曾經她也是那樣認為的,可後來才發現,原來那麼多年的認識,居然是假的。

  以前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麼當初那個寵她、愛她,對她好得不可思議的哥哥,會突然變身為惡魔,一次,僅僅一次就可以嚇得她每晚都作惡夢。

  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麼?還是其實她的記憶裡那個雖然不算愛笑,但對她一直都是溫柔的哥哥,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現在的她早已不再對他改變的原因好奇了,因為她長大了,在他的「教導」下明白,其實最初他對她好,只是為了以後的壞做舖陳而已。

  因為于宋忻實在是太過寵她了,寵到她的脾氣無比地壞,寵到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個驕縱的小鬼,除了他可以哄定她,任何人都拿她沒有辦法,包括她的父母。

  她一直是認定他的,也只認定他,可這個認定卻帶給她毀滅性的傷害。

  于佳辰不是沒有想過要反抗他、擺脫他,但那個後果可怕到她現在想來都是顫抖的。

  于宋忻不會打她,不會罵她,他只是溫柔地笑著,任何人看來都是溫文爾雅的笑,對她而言,那是惡魔的微笑。

  小的時候,于宋忻讓她喜歡上他,可是兩年前的于宋忻,卻讓她恐懼。

  從那天開始,她深深地體會到,于宋忻這個人,是她生命中最不能惹,也惹不起的人,除了順從他,可以偶爾得到她想要的,別無他法。

  她從浴室出來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換上柔軟的粉藍色睡衣,濕潤的髮絲披在肩後,她習慣性地先掃了一眼電腦屏幕,看到某人的身影時,她並沒有嚇到。

  對他的存在,她現在已經不會吃驚,畢竟從八年前他去英國開始,只要她在房裡,不論是醒著,還是睡著,這個視訊永遠都是開著的,哪怕他們之間隔著八個小時的時差,他要做研究,真正跟她視訊的時間並不多,可依舊還是要打開。

  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眼皮下,這種事情並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可是她已經被于宋忻訓練得非常好,習以為常。

  是的,訓練,就是這個詞,有時她真的覺得自己就像是動物園裡的動物一樣,被他用皮鞭和食物一點一點地馴化了。

  只是,他的皮鞭和食物,都沾了毒。

  于宋忻淡淡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做自己的事。

  于佳辰也很自然地拿出吹風機來吹頭髮,「轟轟」的響聲雖然枯燥,但是卻可以讓人的腦袋暫時放空,什麼都可以不去想,一直到頭皮傳來灼燙的感覺,她才手忙腳亂地關掉吹風機。

  「在想什麼?」

  淺淺的男中音非常好聽迷人,讓她收拾的動作頓了頓,「沒有,只是不小心放空了。」

  他沒有再說話,于佳辰也乖乖地拿出書本來溫習功課,臥房裡瞬間安靜下來。

  看來于宋忻上午不會出去了。

  以前她很不習慣這樣的氛圍,可是這幾年下來,她已經安之若素,電腦的兩端,他做他的事,她看她的書,不會覺得不自在,也不會覺得尷尬。

  如果不去深想,這樣的氣氛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馨。

  每晚靜靜地溫書,于佳辰的成績比舒以安稍差一點,不過也算不錯,而且她們學校是名校,考上好大學的升學率更是名列前茅,如果她要考上自己理想的T大,可能性還是蠻大的,不過也不能懈怠就是了。

  時間在這種安靜的氛圍裡總是過得很快,準時十一點她合上書本。

  這麼多年,就算不想承認,但她也已經深受于宋忻的影響,他是一個作息很規律的人,所以不知不覺間,她也跟著養成了準時睡覺的習慣。

  跟那邊還在忙碌的于宋忻道了晚安後,她睡意朦朧地準備爬上床。

  「新年假期你過來。」

  突來的話語猛地凍住了她嘴邊的呵欠,沉默了好半晌,于佳辰才轉過身來望向他。

  于宋忻靜靜地望著她,「我已經幫你訂好機票。」

  也就是說,一切已經決定好,他不是徵求她的同意,而是告訴她,一向是如此,不是嗎?她應該也早就習慣了。

  「喔。」于佳辰沒有反對,因為知道反對也沒有用,再加上她心裡還有那抹竊喜在,所以這次對於他的要求,她的反抗心並不是很強烈。

  于宋忻細細地打量她,彷彿對她可以這麼爽快地答應感到很有興趣似的。

  于佳辰本來以為自己的表情收斂得很好,可是被他銳利的眼眸一盯,卻又心生躊躇,手指在被下緊握成拳,她會不會還是洩露了自己的情緒?要知道這個男子的心思一向都是詭譎難辨的。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就那樣靜靜地望著她,臥房裡一片沉默,他不說話,她不敢有所動作,就這麼僵持著。

  許久過後,于宋忻的唇角微微地一勾,打破寂靜,「去睡吧。」

  于佳辰的心裡暗暗地鬆了口氣,掌心卻是一片濕潤。

  ***

  一月初的劍橋,還未到最美的季節,卻依舊美景如畫。

  大道兩旁蒼翠的樹木在冬日的冷空氣中莊嚴挺拔,充滿文藝氣息的路燈柱上掛著一盆盆盛開的鮮花,沿路的居民陽台上紅的、粉的玫瑰嬌艷欲滴,鵝黃的水仙亭 亭玉立,觸目所及全都是一片片如絲絨般的草地,到處都是中古世紀的建築,或典雅、或肅穆的教堂,尖尖的屋頂映著碧水綠樹,分外賞心悅目。

  于佳辰提著隨身的小包包,望著眼前這棟爬滿蒼翠青籐的紅磚小樓,天氣越冷,爬籐越是鮮艷活潑,襯著古典的紅磚,越發美麗。

  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再加上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因時差的關係她已經呵欠連連,喉嚨一片乾痛,她一向如此,長途飛行後身子會特別不舒服,會上火。

  跟被某人派來接她的助理道謝過後,于佳辰拿出手中的備用鑰匙打開大門,裡面所有的佈置都是她所熟悉的。

  室內一片安靜,他不在家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沒有絲毫遲疑,直接爬上二樓找到以前她來這裡時住的房間,她沒有帶行李過來,這裡還留著她的衣物,所以也不用收拾,直接進浴室快速地洗了個澡,髮絲還沒有吹乾就已經趴在被子中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過來時,于佳辰是被痛醒的。

  身子傳來沉重被入侵的感覺,還有那種舖天蓋地般被壓得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但衝到唇邊的尖叫聲,在聞到熟悉的氣息時硬生生的忍住了,沒有忍住的是疼痛的喘息聲。

  「醒了,嗯?」于宋忻帶著點不穩的聲音,在黑漆漆的空間裡聽來竟是無比性感。

  她的身子還是澀的,而他卻一貫的如狼似虎,再加上體型差異太大,她承受得異常辛苦,被他這樣狂出猛入弄得痛感加倍。

  她知道于宋忻不會憐惜她的,所以拚命地咬緊唇,讓自己不要再發出懦弱的呻吟,剛剛那一聲已經夠讓她丟臉的。

  輕輕淺淺的笑在黑暗的房間響起,似乎在嘲笑她的倔強、她莫名的堅持,他低頭堵住了她的唇。

  這不是一個吻,這是一個徹底的、完完整整的佔有。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絕對佔有。

  摩擦帶來的痛,還有那種被狠狠撐開的狼狽,都讓于佳辰羞憤欲絕,可是反抗不了,從來都反抗不了。

  而且從她聽到于宋忻讓她來英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明白來到這裡要面對的是什麼,她以為自己已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現在才發現,原來再多的準備還是不夠。

  好痛,好痛,為什麼會這麼痛,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太久沒做,又緊了。」于宋忻的手掌在她身上重重地揉捏,若有似無地抱怨,可身下的動作卻絲毫沒有放緩。

  劇烈的痛感從他入侵的那裡不斷地往身體深處竄動,于佳辰想不明白這種事有什麼值得做的,除了恥辱,除了疼痛,還有什麼別的?

  可是偏偏要做,被逼著做,以各種超出她承受範圍,超過她想像的姿勢做。

  疼到極點時,于佳辰顫抖了起來,雙腿被拉得更開,抬了起來,她縮在他的身下,被侵入的地方像火一樣燒起來,痛是痛的,可是除了痛,似乎又有些許別的,讓她快要無法呼吸。

  這樣的折磨,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停?

  于宋忻的手指撫上她纖細光滑的頸項,微微用力,「叫出來。」

  不要,她不要叫,那種叫聲實在太丟臉、太可憐,她不應該是那樣的,不要……

  「別讓我說第二次,嗯?」

  于宋忻的語氣是那麼溫柔,可他的動作為什麼會這麼粗魯,這麼凶猛?她的皮膚在他的指下緊繃、疼痛,她知道他的性格,要怎樣就怎樣,除了順他的意,她沒有別的辦法。

  「啊……不要……」終於撐不住這種凌厲的攻勢,于佳辰叫了出來。

  「嗯?」

  「輕一點,拜託……」于佳辰哀哀地求饒起來,以她最不想要的姿勢,最不願意的聲音,顫抖地求饒著。

  身子被翻了過來跪趴著,「啪」的一記力道稍重的巴掌拍上她飽滿的臀,「怎麼求的,嗯?」

  那種疼痛感讓她猛地一縮身子,他的呼吸一重,接下來就是沒完沒了的折騰,一邊動作,一邊在她耳邊低低地說道:「我教過你的,忘了?」

  于宋忻是教過,以最不堪、最讓人難忘的方式教過,她此生永遠都不會忘記。

  于佳辰咬著唇,呻吟在喉間滾動,她控制不住地一下緊過一下的收縮,嘴裡吐出來的話,都是讓人羞得恨不得就此死掉,怎麼丟臉怎麼說,更引來身後的人發了狂。

  她低低地哭了出來,臉蛋在柔軟的枕間重重地擦過,眼淚把枕頭都浸濕,為什麼要這麼對她,為什麼?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可不可以說清楚,至少讓她不會那麼不甘。

  于宋忻與她,她永遠都是居下風,永遠都是落敗被折磨的那個,她在于宋忻面前所有丟臉的、狼狽的模樣都有,她所能做的,只有順從,只有哀求、哭泣、求饒,怎麼可憐怎麼做,可他卻總覺得還是不夠,怎麼樣都不夠。

  這樣的疼,這樣的痛,似乎是永無止境般,被換了無數個姿勢,身上滿滿的都是汗水,濕滑得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般,不知道是她的還是他的,空氣裡瀰漫的全是情慾的氣息,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數不清暈過去幾次,再做著醒過來,她的意識早已昏昏沉沉,雙手柔弱地摟住他,混著汗水和淚水的臉蛋揉進他的脖子裡,哭著軟軟地喚著:「哥哥,哥哥,求你……不要……」

  「哥哥」,于宋忻最恨也是最心軟的稱呼,她的聲音嘶啞軟糯,綿得不可思議。

  但在她的呼喚著的時候,于宋忻已經不清醒,聽不到了。

  他粗喘著,身下的動作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凶,像是要將她頂穿了般的,灼熱,刺痛,腫脹,濕濡。

  終於,在于宋忻一記沉重的戳入後,她再度暈厥,無意識地等來的,是她期待以久的結束。

  ***

  于佳辰睜開酸澀的眼皮時,身子已沉得好像並不是自己的一般,耳邊傳來的是輕巧而快速的鍵盤敲擊聲,幾分熟悉,幾分陌生。

  她的身子依舊是痛的,但那痛裡偏偏還有些許清涼的舒適,一身乾爽,看來她已經洗過澡,上過藥了,但皮膚還是敏感而灼熱的,就連絲質的被單摩擦,好似都快承受不住。

  于佳辰輾轉地側過頭,看見了那道挺拔的身影。

  深藍色的睡衣柔軟清爽,烏黑乾淨的髮絲讓人想伸手去撫摸,寬闊的肩膀,還有結實的手臂,她記得那裡的力量,強大到可以將她舉起來抵到牆上……

  臉蛋猛地漲得通紅,她呼吸一下子亂了,身子某處泛起怪異的酸,與此時她疲憊的酸不一樣,非常不一樣。

  「醒了就去吃東西。」

  清冷的嗓音打破了那團怪異的熱,她一下子從迷思中醒過來,並不奇怪于宋忻不用回頭就知道她已經醒了,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于佳辰伸手按了按胃,那裡空空的,飛機餐咽不下去,一整天什麼都沒有吃,再加上之前的那場……體力完全耗空。

  她真的餓了,聽話地起身準備吃飯,卻發現自己的手臂都是軟的,努力了好半晌總算是爬了起來。

  拿過床邊的睡裙套上,起身剛跨了一步,就拉扯到腿間酸疼的肌肉,她差點痛呼出來。

  還是這麼沒用,讓她忽然就生氣起來,氣自己,可更多的是氣……

  帶著薄怒地偷瞪某人一眼,旋即又更氣,她就連瞪于宋忻都只敢偷偷地瞪,真是……

  什麼時候任性的于家大小姐會這麼可憐,這麼卑微了?

  都是因為他!于佳辰咬了咬牙,忍住疼痛往臥房外走去。

  這棟小樓是很典型的英式建築,在劍橋,這樣的樓房隨處可見,一共三層樓加一個小花園,此時雖然春天還未至,但依舊花木扶疏,綠樹蔥籠,打理得非常好。

  一點都不意外,于宋忻就是那種天生會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妥貼無比的人。

  廚房在一樓,瓦斯爐上的鍋子「咕嘟嘟」地冒著熱氣,掀開蓋子,一股淡淡的清香瀰漫,白果干貝粥,清熱潤肺,滋陰養顏,對她此時的喉嚨乾澀特別的好。

  暖暖的霧氣噴灑在她的臉上,熱度退去後的那種濕潤感覺,一直泛到眼睛裡。

  盛出食物,粥色如奶,白果圓潤,挖了一杓吃入嘴裡,綿軟清雅的味道真是非常好。

  于宋忻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最好,哪怕簡單的一碗粥都可以煮得如此美味,這人的手裡好像就沒有困難的事。

  于佳辰一杓接一杓地吃,因為餓,也是因為想要阻止自己不去多想些不應該想的東西。

  她的身子一向都是健康的,除了不太適應坐長途飛機,每次都會莫名地上火,其他的還好。這白果干貝粥,現在喝來最為適宜,可不管于宋忻是有心還是無意煮了這鍋粥,她都不要順著他指引的思路去走。

  從小到大,于宋忻對她好的每一分,後來都會一百分、一千分地拿回去了。

  于佳辰未懂事時,身邊就有一個他,一直到後來他到英國唸書,他都是一個滿分到極點的哥哥,有耐性又溫柔,哪怕安靜沉默,可對她還是好的,所以當年的于佳辰不要任何人,只要她的哥哥。

  真奇怪,其實于宋忻陪在她身邊也沒有幾年,可她卻對他的好記得那麼深刻,是因為後來的回憶太可怕,所以之前那些美好才會尤為珍貴?

  那時的她,是多麼信任他呀,全心全意,只願意跟著他,他說的任何話她都會聽,也只聽他的,每天都喜歡纏著他,纏到就連爸爸都吃醋了。

  可是那天,一瞬間天地變色,快到讓她沒有絲毫的準備。

  于宋忻國中最後一學期提前去了英國,準備在那邊念高中,她那時才知道,原來哥哥是在英國出生的,七歲之前一直在英國,直到被爸爸收養才回來台灣。

  于宋忻要離開,最失落的那個人,莫過於于佳辰。

  記得于宋忻去機場時,她哭得簡直是驚天動地,死趴在他的行李箱上,嚷著要跟他一起走,如果不是當時她年紀實在太小,于興業捨不得她,說不定當年她還真的就跟著他去了英國。

  于宋忻走了之後,她就一直都是不開心的,飯也不吃,就連最愛的冰淇淋都吸引不了她,每天賴在他的房間想念哥哥。

  那時的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喜歡于宋忻,沒有他在身邊,簡直就像是生活沒有了重心。

  都說小孩子記憶不深刻,難過的事情等時間一過,該開心還是開心,可她不是,于宋忻去了英國,她就蔫蔫的,無論父母怎麼哄都高興不起來。

  好不容易熬到暑假,她死纏著一定要去英國找于宋忻,于興業一向疼女兒疼到拿她沒有辦法的,王妙曼也是寵她的,再加上于宋忻打電話回來,很體貼地提議妹妹可以每年暑假去英國,一邊學習語言,也順便可以體會一下異國的生活。

  對於兒子這麼疼愛女兒,于家父母很愉快地接受了,於是自從于宋忻出國以後,每年的暑假,于佳辰都會到英國去跟他住兩個月。

  一開始的她,是多麼的傻,到了英國後,發現哥哥好像不一樣了,很冷淡,可她是真的傻,只要看到他,她就覺得很高興,所以從英國要回來時,她在機場又一次哭得淚眼迷濛,最終還是在于宋忻淡淡的目光中登上了飛機。

  第二年的寒假,于宋忻從英國回台灣過年,可把她高興壞了。

  可後來她才明白,那個年,她到現在都過不去……

 第三章

  記得那天的天空是非常非常的藍,寒流過後難得的大晴天,于佳辰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玩,於是一直纏著于宋忻。

  那天于宋忻的脾氣也跟天氣一樣好,答應帶她去公園玩,可在公園待了不到半個小時,他說要回家看點東西,而她也很沒有骨氣地被一支冰淇淋吸引,牽著哥哥的手跟他回家。

  家裡是安靜的,爸爸去美國出差了,足足要一個禮拜,媽媽讓家裡的傭人都放了假,所以一路走來都沒有碰到別人。

  上到二樓時,她聽到了很奇怪的聲音,明明是笑聲,可是那麼嬌,那麼媚,但她還是認得出,那是她媽媽的笑聲。

  「媽……」

  一根手指抵到她的唇邊,她立刻噤聲,困惑地望向于宋忻。

  于宋忻牽著她循著聲音往前走,厚厚的地毯吸去了他們的足聲。

  沿路的地上是亂扔的鞋子、衣服,凌亂到詭異,她認得那裙子是媽媽的,可是還有別的褲子和衣服,她不認識。

  離父母的臥房越近,那笑聲越清晰,還夾雜著一種她不懂的奇怪喘息,像是人很不舒服。

  難道媽媽生病了?

  她心下大急,加快腳步想要跑過去一把推開房門,可于宋忻卻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制止住了她,抬起另一手,輕輕推了下房門,未鎖的門被推開一絲縫隙。

  于佳辰明白他的意思,湊過去一看,看到了此生永遠難以忘記的一幕……

  她馬上就要滿十歲了,有的東西就算懵懂,可親眼見到之後,她還是知道那是什麼的,她的媽媽王妙曼在跟一個男人做很親密的事情,只是那個男人,不是她的爸爸!

  赤裸的肉體,濃重的喘息,急切的動作,還有那她不懂的姿勢,那麼醜陋、那麼噁心的畫面,在她沒有準備的狀況下,撲向了她,她完全傻住了。

  于佳辰雖然天真,但不癡傻,何況有錢人家的小孩,歷來不會天真到哪裡去,她本能地、下意識地就望向了她最信任的那個人,于宋忻。

  他沒有看房間裡面,他在看她,用一種她不懂、不明白的冷冷目光望著她,在那樣的目光裡,年紀再小的她都能感覺到從頭到腳的涼意。

  于宋忻很冷靜地拉著眼看就要崩潰的她,安靜地離開了那個激戰正酣的地方。

  上到三樓于宋忻的房間後,她立刻控制不住地大哭出來,想撲進他的懷裡,卻被他推了開來。

  「嗚嗚……哥……哥哥……」

  「哭什麼?」于宋忻唇邊勾起一絲冷笑。

  「哥哥……媽媽……她……」于佳辰哭得臉蛋通紅,完全無法接受這突來的衝擊。

  「很正常,不是嗎?」

  正常?這怎麼會是正常?她的媽媽雖然一直嬌嬌媚媚,可在她的眼中,父母的感情是非常好的,媽媽怎麼可能會背叛爸爸跟別的男人……嗚嗚嗚……好傷心……

  于宋忻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她。

  「什麼?」

  「自己看。」

  于佳辰一邊哭,一邊手抖地打開牛皮紙袋,然後承受著近十年生涯裡的第二次巨大衝擊。

  一迭的照片,不同的地方,相同的兩個人……

  這個世界,太醜惡了!

  小小姐發火了!用力地把那厚厚的一迭相片甩了出去,尖叫出來:「你為什麼給我看這種東西?為什麼!」

  凌空飛舞的那些相片,或親吻,或擁抱,或赤裸,張張像刀片一樣,在女孩幼小的心靈裡劃下深深的傷。

  于佳辰發瘋了一樣撲過去,尖利的牙齒咬上了自己從小愛如生命的哥哥的肩膀,像受傷的小獸一樣,除了發洩,只有發洩。

  于宋忻很平靜地任她咬,咬到了流血也無動於衷,咬到她覺得自己的牙齒快要斷掉了,嘴唇麻木了,這才鬆了口,眼淚大滴大滴地掉落,哀哀地喚著:「哥哥……」

  好委屈,好委屈,委屈到除了哭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今天大家都變得好奇怪,媽媽是那樣,就連哥哥都不一樣了,她想要那個溫柔地疼她的哥哥,她想到他懷裡哭。

  「不咬了?」

  「哥哥……」

  「很好。」

  于宋忻微笑著,突然一把將她推倒在床上,手掌握住了她的頸項,微微的緊,立刻讓她無法呼吸。

  「那些照片,你覺得你爸爸看到會怎麼樣,嗯?」

  她呼吸不過來,臉蛋漲得紫紅,無法說話卻還是拚命地搖頭。

  不要,不能讓爸爸知道,不然媽媽一定會……

  媽媽就算做了那樣的事情,可還是她的媽媽,寵她、愛她,她不想父母離婚,她接受不了,就算光是想,都會讓她害怕到發抖。

  「不告訴他?」于宋忻的手指鬆了松。

  鮮美的空氣湧入肺部,于佳辰顧不上呼吸,拚命地點頭。

  她年紀還是太小了,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但唯一肯定的是,不可以讓爸爸知道,不能讓父母離婚,她不願意失去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我為什麼要?」

  于宋忻的手掌一點一點地撫摸著她的頭髮,細軟的髮絲在他指間纏繞,他溫柔得一如她所熟悉的那個人。

  「哥哥……」

  「別再讓我聽到這兩個字。」他很低很沉的聲音,聽來分外危險。

  這樣的于宋忻,她沒有見過,立刻嚇得噤聲。

  「要我不說的代價,你付得起?」他的語調裡帶著她完全不懂的氣息。

  她太小了,真的不懂,可她卻明白,這件事肯定不能讓爸爸知道,她想要爸爸,也想要媽媽,驕傲的于家大小姐,生平第一次學會了妥協。

  于宋忻定定地望著她,那種冷冷的目光,冷得讓她抖了起來。

  半晌,他唇邊勾起笑來,涼薄而諷刺,「果然一家子的血液裡,流的都是欺騙。」

  于佳辰聽不懂,完全聽不懂,今天所有的事情,她都不懂。

  「好,于佳辰,我答應你。」于宋忻握住她顫抖的小手,十五歲的少年,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她的弱小在他眼中,不堪一擊。

  「只是從今天開始,你要聽我的,徹徹底底。」

  果然很徹底。

  從那以後,于宋忻再也不是她認定的那個人,而變成了一個惡魔。

  她喜歡的那個哥哥,消失了。

  再後來當她徹底瞭解了于宋忻可以有多可怕之後,她才明白,之前讓她開心不已的兩個月的暑假不是驚喜,而是惡夢,一場到現在都沒有辦法醒過來的惡夢。

  不過幸好,一年之中除了那兩個月,其他的日子,都是快樂的,而至於在他身邊的那兩個月,其實也不算太難熬。

  于宋忻是那種天生冷靜的人,小小年紀就已經風度極佳,他從來不會罵人也不會動手,就連說話都是溫和的,他對她一般都是無視,隨便她到處跑,也不會管她。

  于佳辰最初在英國的時光也是比較輕鬆的。

  一切都在她十六歲那年改變了。

  ***

  十六歲的于佳辰雖然長期生活在于宋忻的陰影下,但畢竟青春年少喜歡自由,嚮往美好。

  那一年,她認識了Jim,一個跟她同歲的英國男孩,他有一張特別燦爛的笑臉,藍色的眼眸裡永遠都是閃亮的快活,開心起來就連鼻樑上的雀斑都會跟著飛舞,每次看到他的笑臉,她的心情也會變得很好。

  他們一起在劍橋附近閒逛,一起去那座古老而著名的大學裡散步,一起從英國難吃到出了名的食物中找尋美味,他陪著她笑,陪著她趴趴走,于佳辰把他當成好朋友,與他分享生活中的快樂。

  可一切卻在被于宋忻發現的那天,掀起了狂風巨浪。

  那天依舊是Jim送她回家,依舊是在離家一個路口的地方分手,當時他說了一個笑話,逗得她笑到直不起腰來,等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卻看見了站在馬路對面的于宋忻。

  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她被于宋忻帶回了家,狠狠地拖到床上,剝得一乾二淨,用一種讓她害怕、讓她驚恐的方式,強迫她認識了男人與女人的不同,還有那些隱私到極點的事情。

  她哭泣,她求饒,她發誓,她痛罵,統統都不管用,于宋忻要做的事情,從來都是徹底而完整的。

  就算最後他沒有真的佔有她,可她從裡到外,沒有絲毫是他不熟悉的了。

  她大聲地不斷保證,反覆保證,再也不會見Jim,再也不與任何男生說話,可他的動作卻一直沒有停下來。

  于佳辰嚇壞了,他是她的哥哥呀,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就算他對她其實並不好,可他還是她的哥哥,但這種從小到大根深蒂固的認知,被他用最直接的方式給打破了。

  而最可恨的是,于宋忻居然還把他們的親密行為給拍了下來。

  「我很期待,當你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這麼放蕩的演出,會是怎樣的表情,嗯?」

  那清晰的畫面,那重重的喘息聲、大哭聲,還有不堪到極點的求饒,不斷地求饒……

  當年無意中看到的那一幕再一次在她眼前重演了,只是這次的主角,換成了她。

  于佳辰痛苦地全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她想殺了他,生平第一次真的這麼想!

  而她也真的動手了……

  逼到極點,觸到底限之後,幾年來她辛苦維持的自製全面崩潰。

  于佳辰撲了過去,像瘋了一樣地咬他、踢他、打他、踹他。

  可從小到大,她哪次是他的對手,于宋忻只用一隻手,就輕鬆地制住了她,她被按在床上一動都不能動,卻還是狠狠地瞪著他,眼睛漲得通紅,顯得極凶狠。

  「本性的東西,果然不會改。」于宋忻低頭逼近她,一直到他們之前的距離不到一公分,近到他如墨玉一樣的眼眸,無比清晰。

  「比如脾氣,又比如……」刻意拖長的語調,感受到她的呼吸越來越快,然後很輕很慢地說出兩個字:「淫蕩!」

  于佳辰的瞳孔一瞬間緊緊一縮,抬頭,一口咬向他的嘴唇,狠狠地一咬,鮮血的腥鹹在她口腔裡瀰漫開來。

  于宋忻沒有推開她,反而按住她的肩,狠狠地吻她,咬得越狠,吻得越狂,她的唇也破了,鮮血混在一起,分不清是他的抑或是她的。

  舌尖的糾纏、吮咬、撕扯,疼與欲一齊爆發。

  她被吻得幾乎要窒息,用力地掙扎,卻怎麼都掙不開于宋忻的桎梏,有的東西,一旦被制住,想要逃脫,又談何容易?

  于佳辰不甘、憤怒,但有的事情還是一發不可收拾,比如慾望,又比如……他們之間的恨。

  她的痛處在九歲那年就握在了他的手上,除了聽他的,又能怎樣?一時的反抗,也真的只能是一時。

  哪怕那天她哭得渾身顫抖,在他冷冷的目光中,一字一字地吼著:「我恨你!恨你!」

  可一切,還是照舊。

  誰能想像,所有人都認為驕傲到不可一世的于大小姐,在某人的面前,什麼也不是,屈服於他,隨他擺佈。

  哪怕他們真正有了親密關係,是在去年的暑假,但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十六歲到十八歲這兩年,他對她做的,已然做盡,佔有與否,有什麼區別?

  一直到現在,他們還是保持這樣的關係,于宋忻控制她的生活,十六歲那年從英國回到台灣,她的臥房只要她在,視訊就一定要開著,哪怕彼端的他並不在房內 也是如此;手機要二十四小時開機,衛星定位會告訴于宋忻她在哪裡,所以她沒有辦法逃避,只要是他的電話,響到三聲一定要接起來。

  這樣的近乎變態的被控制生活,她居然也過了兩年多,該不該稱讚一下自己內心強大?

  一碗粥很快就吃完了,她胃口非常好地再盛一碗,繼續塞,嚥下去的不是粥,而是苦澀的回憶。在鍋子見底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居然把那一整鍋的粥都吃光了,看著空空如也的鍋底,她的胃和她的心都有一種終於滿足了的感覺。

  用過的碗和鍋子,她直接扔在廚房不管,反正她是于家出了名的任性大小姐,任性的人又怎麼可能乖乖地洗碗呢。

  于佳辰在樓下東摸西摸弄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踱上樓去,推開門,他依舊還在筆電前專注地忙碌,連眼眸都不抬。

  她趕緊去浴室,一邊刷牙,一邊望著鏡子裡那熟悉又陌生的容貌發怔。

  黑髮順順地垂在肩上,未燙未染,因為某人說最討厭那些用化學元素做出來的藥水味。

  真是變態,現在這個世界什麼東西不是化學元素做出來的?就連人,不都是由分子構成的?

  吐掉泡沫,再次看向鏡子,鏡子裡的女人,有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很多人稱讚過靈動漂亮,可是此時卻沒有神采。尖尖下巴,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看來就是無精打采到極點。

  在心底輕輕地歎了口氣,在英國的她,一直都是這樣,除了第一次來的時候那種興奮,到後來她已經被折磨得心力憔悴。

  刷牙整整刷了十分鐘,差點把牙齦都給刷壞了,每次在他面前,她都是這種拖拖拉拉的死個性,真是討厭。

  她快速地洗了個澡,皮膚上還帶著濕潤的水氣就直接鑽進被子裡,柔軟的棉被帶著太陽的甜美氣息,她偷偷地在被子裡滾了幾滾,眼眸不自覺地去看向他。

  為什麼他還不走?這裡是她的房間耶,他如果要工作應該去書房呀,要不也應該去他自己的房間,他知不知道他在這裡,她壓力很大,會……睡……不著……

  于宋忻聽到身後傳來規律的呼吸聲就知道,那個女人,她睡著了。

  唇角微微地勾起,眼眸繼續盯著筆電,敲下確定鍵後,任由軟體自行運算,他的身子往椅背靠去,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那裡已經有些許的酸脹感,長時間盯著電腦是很累的。

  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實驗室與所有的研究人員一起工作,可他卻在這裡,望著那個女人。

  她真是個能吃能睡的女人,于宋忻手指在桌面上輕點,望著她那完全睡翻了的嬌憨模樣,表情平靜。

  于佳辰的眉眼都是他熟悉的,從小看到她長大。

  當年他到于家時,她還未滿一歲,那團小小的玉雪可愛,在見到他時,咧開一抹純真的笑,他看到那抹笑容時,想的卻是,要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她才可以笑得那麼無憂無慮?

  當初那個嬰孩現在已然長大,漂亮而奪目,她就像清晨帶著露珠的玫瑰,一點點地打開自己的花瓣,等著展示最美的風采,可惜……未必等得到。

  他是知道于佳辰的,在他面前能不說話盡量不說,可以少相處最好不要見面,不意外的,她會怕他是意料中的事情,他不需要她別的感情,只要聽話即可。

  起身走到床邊,看她睡得紅通通的臉蛋,伸手,一點點地靠近,近到指腹可以感覺到她皮膚傳來的溫度,游移的指腹探到她的頸間,離得那麼近,生命有多麼脆弱,只要伸手,就可以結束。

  橘黃的暖燈下,空氣彷彿都凝滯起來。

  半晌,他慢慢地收回手掌,于佳辰,可以吃就吃,可以睡就睡吧,希望以後的日子,你也可以睡得這般安穩。

  轉身走到書桌旁,「登」的一聲電腦傳來提示,告訴他運算結果已經出來,望著那在他預測之內的數值,于宋忻唇邊泛起淺淺的笑。

  很好,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不論實驗,還是別的。

  ***

  一覺睡到天亮的感覺,實在是有夠爽。

  于佳辰在被窩裡面伸了伸懶腰,慢慢地張開眼眸,窗外依舊是陰沉沉的天氣,可是室內卻溫暖如春。

  她沒有試圖去看某人還在不在房間,于宋忻的生活習慣很規律,他早上六點會出去晨跑一個小時,不論雨雪,晨跑完後,他吃了早餐準時七點半出門去實驗室。

  現在是八點零五分,所以此時他肯定不在房內,甚至不在家裡。

  真好,沒有視訊,沒有他,在英國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居然會比在台灣還要自由一些。

  于佳辰的唇邊揚起笑來,迅速地爬起來進浴室洗漱,含著滿口的泡沫,思索著今天應該做些什麼呢?

  這麼多年了,劍橋那些美術館之類的她早就已經逛到不想再逛,出去吃東西,呃,英國的食物還是……算了。

  天氣又不好,她沒有逛的興致,乾脆窩在家裡看看電視電影之類的,消磨時間吧。

  難得從高三的學習中解放出來,就當真的過來度個小假,她沒有跟父母說是來了英國,只說去日本玩,于家父母一向寵她,只要她的要求從來都不會拒絕。

  這樣欺騙他們,她的心有些許不安,可只有短短的四天時間她還跑到英國來,這難免不會讓人懷疑,為了免除麻煩她只能撒謊。

  算了,這些讓人苦惱的事情暫時不去想吧,既然來了就安心地過這四天,只要時間一過,接下來她又會有好長一段的自由時間。唔,鄭伯伯不是說于宋忻未來很多年都會忙得沒有時間回台灣?這可真是再好不過。

  不知道以前收好的那些外賣的電話放到哪裡去了?于佳辰一邊下樓,一邊努力回想,在無意中看到端坐在客廳的男子時,差點踩空直接滾下去,她用力地握住樓梯扶手才勉強地穩住身子,他……他怎麼還在家裡?

  「你有十分鐘的早餐時間。」于宋忻眼眸依舊盯著電腦屏幕,看都不看她一眼。

  什麼?她吃驚地張大嘴,他的意思是……他在等她?這實在是……太可怕了!這一嚇非同小可,她直接傻眼。

  「還有七分三十二秒。」淡淡的聲音傳來,她才猛地回過神,瞭解到某人說一不二的性格,她立刻朝廚房狂奔。

  昨晚被她弄出來的那片狼籍早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于佳辰快速地剝著水煮蛋,拿起桌上還溫熱的豆漿拚命地灌,鬆軟的蛋餅被她一陣狼吞虎咽。

  一陣驚惶失措後她坐在他的車裡,傻傻地捧著那半杯還沒有喝完的豆漿,發呆。

  這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還沒有去工作?現在是要帶她去哪裡?

  「我不喜歡別人在車裡吃東西。」

  話音剛落,于佳辰立刻臉色蒼白的把那僅剩的豆漿一口氣灌完,差點沒嗆著。

  真的是,這麼潔癖!果然變態的思維都是無法理解的。

  于佳辰雖然表面上溫馴聽話乖巧,可她心裡卻偷偷地抱怨,偏偏又很「俗辣」地不敢去問他,到底是要把她載到哪裡去。

  一直到車子停了下來,她還是維持著表面的乖巧,安分地任他牽著,隨他要帶她到天涯海角,一路刷卡而行。

  呃,這麼嚴密到底是什麼地方?她的心突然狂跳起來,于宋忻不會是要把她……賣掉吧?

  這個無稽的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掉,不是因為他或者她,而是,就算只看她的父母,他應該也不會把她怎樣。至少這麼多年,于宋忻當著其他人的面,在表面上對她一直是溫柔可親的,那是不是也表示著他其實還顧慮著她的父母,投鼠忌器?呸呸呸,她幹嘛把自己比做老鼠?

  胡思亂想著,一直到看見眼前那一大片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器皿,還有那一台台看起來就昂貴無比的精密儀器,以及那些穿著白袍,戴著口罩和手套忙碌的人們,她直接傻眼。

  傻眼不只是她,還有那些發現他們進來而停下手裡動作的人們,一時間,原本忙碌的空間,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到機器的輕微運轉聲。

  大家的眼睛,同時盯在了于宋忻和于佳辰相握的手掌上。

 第四章

  有人說,牽手時的親暱,甚過接吻,因為每一根的手指,都與心臟相連。

  于佳辰說,簡直胡說八道!至少此時于宋忻牽著她的手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唯一的想法,就是……逃。

  一室的沉默中,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其實這些人比她更驚訝。

  半晌,終於有大膽的人開口打破了這詭異而尷尬的沉默:「教授,這位小姐是……」

  「我叫Joyce,是他的妹妹。」生怕某人說出讓她無措而丟臉的話來,于佳辰大膽地搶著回答。她的英語說得非常流利,可是說完後卻連抬頭看于宋忻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她的大膽也只能到這裡。

  「原來是妹妹。」眾人一副失望的神情,還以為有什麼火辣的八卦可以探詢。

  「忻。」一道帶著濃濃倫敦腔的嬌柔女性嗓音響起來,徐徐走近的身子很有技巧地插進來,想要隔開那雙交握的手掌,「我們昨晚算出一組新的資料,你現在要看嗎?」

  妙曼的身子即便穿著毫無美感可言的白袍,卻依舊誘惑力十足,尤其是那一頭火紅的頭髮,像燃燒的火焰一樣,美得簡直不可思議。

  可于宋忻並不受影響,只是扣住于佳辰的手,彷彿對她剛剛的驚慌毫無所覺,指了指一旁的坐椅,淡淡地開口:「你坐那裡。」

  「喔。」她無精打采地應道,真是的,于佳辰,你應該反抗的,為什麼在所有人面前都不會畏縮,不會膽怯,偏偏在面對他時要多膽小就有多膽小?

  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俗辣」,對他的話不敢有絲毫異議。

  乖巧地坐在那張椅子上,看見某人上樓換了白袍下來,立刻被眾人圍住,一堆的資料都遞了上去,看來忙得很。

  真是的,既然這麼忙,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她對他的世界不瞭解,也不想瞭解,這些閃亮的器皿,她只認得最簡單的幾樣,別的看來都是「霧煞煞」,完全不懂。

  她趴在桌上,眼眸不自覺地又溜到于宋忻的身上。

  于宋忻這樣的男子,穿起白袍的樣子,怎麼會……那麼好看?

  站在一群高大的外國男子中,他那種淡淡的儒雅氣息分外顯眼,這就是東方男子與西方男子最大的區別,西方人粗獷而外揚,可東方男子卻是含蓄而內斂的,譬如于宋忻。

  清冷的眉眼,微抿的薄唇,挺拔的身姿,每一分、每一寸都是完美無缺,讓于佳辰腦海裡,只浮現最俗卻又最為貼切的詞,玉樹臨風。

  這樣的男子無論在哪裡,無論做什麼,都是注目的焦點,女子愛慕的對象,瞧瞧那個紅髮美女,愛戀的眼神,言談間的傾慕,簡直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她愣愣地望著那個美女似乎是不經意般搭在于宋忻臂上的手,愣了足足半晌,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無聊地注意那種事,立刻收回視線,側過臉蛋,百無聊賴地四處看。

  「你真的是教授的妹妹嗎?」一個年輕的嗓音在一旁響起。

  于佳辰轉頭看見一張微笑的臉,褐色的眼眸裡有著善意的好奇,遲疑了下,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哇,好好喔。」男人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來,一邊取下手套,一邊說道:「你好,我叫Jack。」

  于佳辰朝他有禮地笑了笑。

  Jack身子微微地向她那邊靠了靠,「有教授這麼厲害的人做哥哥,你一定很幸福。」

  幸福嗎?于佳辰眼裡閃過一絲苦澀,在所有人眼裡,她能有于宋忻這個哥哥,都是一件無比幸運的事情,可這樣的幸福,她可以選擇不要嗎?

  男人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沉默,再靠近一點殷切地問道:「教授私底下跟現在一樣嗎?是不是更親切?他……」

  吧啦吧啦一堆的問題拋了出來,于佳辰完全來不及回答,她知道于宋忻能力很強,可她不知道原來他身邊的人對他的崇拜是這麼狂熱,看看這實驗室裡的人,完全把他當神人一樣看待,就連這個男人口吻裡都是滿滿的尊敬和赤裸裸的羨慕。

  羨慕她是他的妹妹?可以的話,她情願跟他換。

  很明顯這個男人是個健談的,在不用她回答的情況下,他就可以滔滔不絕地繼續往下說,其中全是對於宋忻的崇拜和敬仰,歌功頌道,似乎是憋了一肚子讚美的話,今天總算找到了傾訴的出口,完全不需要對方搭腔,自己在那裡就可以說得很快樂。

  那些化學上的專業成就,還有國際上的大獎,以及發表在SCI上引起轟動的權威論文,于佳辰完全聽不懂,可就算是不懂,她也聽得出了神。

  這就是他的世界嗎?原來竟離她那麼遠,這樣的于宋忻,是不在她身邊的于宋忻,是所有人眼裡無所不能的于宋忻。

  「Jack,我昨天讓你做的資料,做出來了嗎?我現在想看。」清清淡淡的男性嗓音打斷了一片的熱烈傾訴。

  Jack年輕的臉龐在看到于宋忻時漲得通紅,無措地站起身羞愧地低下頭,「我……還沒有。」教授不是說三天後要的嗎?他以為……

  「抱歉,因為昨晚我的進度提前,所以需要你的那組資料。」于宋忻溫和的聲音悅耳好聽。

  「您算出那組數據了?」Jack立刻用崇拜的熱血眼光望著自己的偶像,「我立刻去做!」果然不愧是於教授,居然可以把預期一個禮拜後才能得到的資料提前做好,太厲害了!

  「會不會太勉強?」于宋忻無比體貼地問。

  「不會不會,我保證明天九點前把資料做好。」今天就算不吃不睡也要拚了。

  「那謝謝你了。」于宋忻淡淡的微笑,讓Jack開心地恨不得能跳起來,他飛快地奔走,好像接下來不眠不休的日子是對他最大的獎勵般。

  于宋忻很利落地打發掉旁人,定定地望著于佳辰,沉默。

  「我……我沒有跟他說話,是他……」他這麼平靜,于佳辰立刻覺得不對勁起來,想到他那些變態的要求,還有幾年前的往事,她臉色蒼白地急急澄清:「我沒有主動,而且我們說的都是……」

  「佳辰。」

  「嗯?」

  「去我的休息室等我。」一把閃亮的鑰匙遞到她的眼前,「左轉上樓。」

  「喔。」心驚膽顫地接過鑰匙,她沒有任何異議地乖乖聽話。

  于宋忻望著她纖細的背影,漆黑的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卻又再度平靜無波。

  于宋忻的休息室,就跟他的家一樣,簡潔而乾淨。

  一整面牆的書櫃裡,排滿了她連名字都看不懂的原文書,光滑的桃木書桌在暖暖的燈光下泛著溫柔的光,一組沙發擺在角落,巨大的闊葉植物在窗台下綠意盎然。

  再推開打通的房門就是一個五坪左右的臥房,舖著柚木地板,暖氣開得很足,踩進去讓人的身子都跟著溫暖起來。

  柔軟的大床舖著深藍色的床單,平整地連一絲一毫的褶皺都沒有。

  「潔癖。」于佳辰細聲嘀咕,然後惡作劇的心理一起,大步奔著,跳上那張完美乾淨的床上,將平坦的床單、被子統統揉亂,擁著泛著太陽暖香的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鼻翼間都是于宋忻淡淡的氣息。

  這裡是他的私人空間,到處都有他的影子,想到剛剛在樓下他那種怪異的沉默,她悄悄飛揚的心立刻往下沉去,他是在不開心,對吧?

  身子抖了抖,他的不高興,代價通常都是她付不起的。

  可是沒關係,只有四天,不,還有三天,她就要離開英國,那麼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會再見面,想著這一點,她突然覺得接下來要面對他的這幾天,也沒有那麼難熬了。

  她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著,眼皮卻慢慢沉重起來,昨天晚上本來就沒有睡多久,身子骨還透著酸軟,現在這裡這麼安靜,空氣裡都是她熟悉的味道,慢慢地,她放鬆下來,沉入夢鄉……

  睡得正香甜時,不知道被什麼驚醒了。

  她猛地張開眼睛,室內一片黑暗,沒有開燈,她的心突然跳得飛快,明明她進來的時候燈是打開的,現在……她的眼眸飛快地在黑暗裡梭巡,連呼吸都不敢。

  「醒了?」淡淡的男性嗓音穿過黑暗的迷霧,如同冰冷空氣般直透人心。

  于佳辰的身子倏地一僵,一動都不敢動。

  即便是一絲光亮都沒有,她卻敏感地感覺到那種壓迫的感覺越來越濃,然後,她對上一雙晶亮的眼眸,心跳彷彿靜止,呼吸霎時停頓。

  「我還在想,你可以睡多久?」

  聲音明明那麼溫柔,說的也是最最日常的瑣事,可她的身子卻開始一陣冷一陣熱,來了,她之前思忖半天的代價,已經來了。

  「不說話,嗯?」看不見表情,可于宋忻的語氣裡面有讓她害怕的溫柔。

  「我……」她的嗓音有著剛剛睡醒的沙啞:「我沒有主動跟他說話。」

  「原來你還記得。」聽來似乎是安慰的,「那你說,我該怎麼做,嗯?」

  「不是我主動的……」她只能喃喃地反覆說著這句話,拚著若有似無的希望。

  「啪嗒」一聲脆響,是皮帶鬆開的聲音,她被那聲音嚇得一個激靈,脾氣不知道為什麼就衝了上來,「于宋忻,我說過了……」

  「你叫我什麼?」極度輕柔的聲音,在黑暗裡聽來讓人從心底深處升起恐懼來。

  她害怕了……

  「于……」

  她的衣服在她聲音剛落時,被一雙有力的大掌撕扯開來,用一種瘋狂的,無所顧忌的力道,清脆的鈕扣迸裂聲在這目不能視的黑暗中尤其清晰。

  「不要!」她拚命地掙紮起來,用力地推于宋忻的手,身子扭動著想要擺脫他。

  可于佳辰哪裡會是于宋忻的對手,從來都不是,被他按在床上,一下一下,以一種刻意羞辱的動作還有方式,剝得光裸如初生的嬰孩。

  「住手!不要!」她咬牙切齒,狠狠地咒罵,推打。

  她其實並不算是好脾氣的人,只是這麼多年在他的面前被壓抑住了,可是偶爾,非常偶爾,被他逼到極限,也會像今天這樣,發了狂。

  她被于宋忻翻轉過來,擺成屈辱的跪趴姿勢,臀部高高地翹了起來,「啪」的一記皮帶抽破空氣的響聲,讓她的身子猛地一僵,皮膚上傳來痛感。

  「于佳辰,看來時間久了,很多事情,你都忘了。」清冷的男性嗓音,帶著緊繃感,如同割破絲帛的利刃。

  于宋忻揚手,接連又是幾記抽打,每一下都抽在她的臀肉上,清脆的聲響傳來,還有她的悶哼。

  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並不是因為疼痛,這個男人對人體非常瞭解,他抽的地方並不會給她帶來巨痛,只是些微的刺痛感,一下一下,就算是光滑的牛皮,但對她細嫩的皮膚來說還是太過粗礪,但抽到她身上的,與其說是痛感,倒不如說是羞辱感,濃濃地淹沒了她。

  于佳辰一邊痛哭,一邊大聲地罵著他、詛咒他,想到什麼說什麼,連生兒子沒xx這樣粗俗的話都罵了出來。

  「于宋忻,你這個王八蛋,我討厭你!」她抽抽噎噎的,臉蛋埋在鬆軟的枕頭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今天豁出去了,「你媽媽生你的時候,肯定挑錯了時間,你就是個……」

  「啪」的一下,分分明明的痛,讓她身子猛地一僵,火辣辣的疼痛從大腿根部傳了過來,讓她知道,這一下于宋忻是真正地抽打了她。

  「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危險而壓抑的語氣,預示著某人的怒火已經到了邊緣。

  他打她,他居然真的打痛了她!

  于佳辰倔強的脾氣被這一鞭子給徹底地撩了起來,她咬著牙,不顧一切後果地怒罵:「我說你媽媽如果知道你今天這樣對女孩子,肯定會後悔……」

  又是一記貨真價實的鞭打,讓于佳辰痛得發抖,她不幹了,身子軟軟地趴到床上,號啕大哭起來:「你打痛我了,王八蛋!」

  這回什麼害怕、什麼恐懼都不記得了,她只知道于宋忻這次是真的在教訓她,沒有威嚇,不是心理上的壓力,而是真正的身體懲罰!

  這下也不管他接下來會不會繼續打,于佳辰只管埋在枕頭裡哭得驚天動地,想想不甘心,拚命翻身起來去搶他手裡的皮帶,搶不過就低頭去咬他,用力地捶打他,「你打我!你這個混蛋,你居然真的打我!」

  這委屈可真是非同小可,從小到大,最初他是寵著她的,後來變了臉,也只是態度的轉變,從來都沒有捨得動她一手指頭,就算後來在床上「教訓」她,讓她很痛,那也是……

  跟今天完全不一樣!她接受不了這樣的。

  于宋忻一把箝住她撒潑的手,再度將于佳辰按倒在床上,她低頭去咬他,他的指掐住她的兩頰,帶來酸痛讓她咬合不了,「剛剛的話,再讓我聽到第二次,我會狠狠教訓你,知道嗎?」

  「嗚嗚嗚……」她的臉頰好痛,眼淚控制不住瘋狂地流出來,淌濕他的手掌,可那人完全不理,只是更用力地捏,她甚至聽到牙齒骨頭傳來的「咯咯」聲。

  「聽到沒?」一字一字慢慢地問。

  這樣的于宋忻,她從來沒有見過,以前雖然也怕他,但他都是表面溫和行事卻陰狠,但這次,他的怒火明明白白,張狂而出讓她嚇得夠嗆,不甘且害怕地點頭,他指上的力道鬆下來,聲音帶著惡意的溫柔:「脾氣這麼差,看來,你還是不受教。」

  她兩頰痛得要命,卻又害怕地顫抖起來。

  黑暗中傳來拉鏈拉開的清晰響聲,讓于佳辰突然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立刻不依地掙紮起來。

  「還不老實,嗯?」低低的問句定住了她的動作,她抖得更加厲害,卻不敢再亂動,他的身子沉沉地壓了上來,腿兒被分開,那種飽滿的威脅抵在她最為脆弱的部位。

  「不要……」她拚命地搖頭,聲音有著哀求,不要這樣傷害她,她沒有準備好,她會痛……

  可于宋忻卻理都不理,那種強大到可以摧毀她的慾望,以一種堅定的力道直推而入……

  「啊!」她尖叫著扭動著,身子疼得就像是要裂開一般,在他身下死命地弓身,手掌用力地推他,發了狂一般。

  于宋忻抬手按住她,直接頂到她的最深處,疼白了她的臉,她側過頭一口咬上他按在她身側的手背,牙齒用力地咬著,一直到咬出血來都不肯松口。

  于宋忻也沒有抽回手,就任她咬,「佳辰,你今天可真讓我驚喜。」半年來她的脾氣倒真是見長。

  血腥味瀰漫在她的口中,那種鹹甜的感覺讓她的頭暈了起來,牙齒慢慢地鬆開,溫熱的液體滴到她的臉頰上,讓她有一種解恨的感覺,終於,她也讓他痛一次。

  于宋忻伸手抓過扔在一旁的皮帶,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一隻手就扣住她的手腕,動作利落地將皮帶纏上綁住。

  「你幹什麼!放開我!」于佳辰怒聲罵道,手腕被反扣到身後怎麼抽都抽不動,身子又被他牢牢地壓在床上不能動彈。

  「烈性子。」于宋忻在她的耳邊溫柔地低語,舌尖一下一下地舔著她的耳垂,「記得保持住,不要求我,嗯?」

  她哆嗦得更加厲害,想要拱背掙開于宋忻卻是徒然,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從後面入了進來,她疼得嘶嘶地抽氣,卻無可奈何,這是他給她的懲罰,在她再次惹惱他之後必然要承受的,只是,太疼了,疼得她眼淚都掉了下來。

  他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摸了滿掌的濕,擰過她的下巴,嘴唇吻上去,用與身下動作截然相反的溫柔一下一下地吻她,舌頭在她的臉上舔過,吮住她濕潤的眼皮,濕漉漉的眼睫毛,像是無比珍愛般地一點一點地吻。

  他慣會操縱她的心,這種又苦又甜的感覺,一下子擊潰了她的心理防線,如果他從頭到尾的強硬,她反而可以倔強到底,哪怕痛到死,她都不會求饒,可偏偏要這樣,有一絲溫柔在,哪怕這個溫柔是假的,她都承受不了。

  于佳辰哭出聲來,喃喃地模糊不清地哼著:「疼……」

  聲音軟軟糯糯,嬌嬌甜甜的,一如他知道如何整治她,她也明白怎麼樣可以求得他讓她好受些。

  「疼嗎?」他在她唇邊細細地舔過,「只怕不夠疼,嗯?」猛地一記頂到她最軟最嫩的地方,她尖叫出來,身子卻軟下來。

  「看來是不疼的。」于宋忻低低地笑著,找准那個充滿彈性的部位,狠狠地磨弄,每一下深入都會從那裡刮擦而過。

  那種又痛又說不出什麼滋味的酸軟,像電一樣擊中了于佳辰,她挺起身子想要逃開,可是雙手被他縛在身後,他重手一扯,她就哪裡都逃不去,只能承受著他一下重過一下的撞擊。

  身子被子宋忻強迫擺成跪姿,腰被按了下去,飽滿的臀部卻順勢高高地翹起,于宋忻摟住她,手掌撫到前面,握了滿掌的雪團重重地揉。

  身下的「滋滋」的聲音越來越清楚,也越來越響亮,那些私密的濕滑黏液,隨著他的動作慢慢地泌了出來,她喘息著、扭動著,不知是要迎合還是要掙扎。

  痛還是痛的,可是跟痛一樣強大的是那種快感,有多痛就有多爽,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是不願意的,明明是痛恨著的,可是身子卻還是會有反應,哪怕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抱著軟成一團的人兒將她翻轉過來,讓她坐到他的腿上,于佳辰的身子早就已經汪成一池水,柔若無骨地任他擺佈,他推開她的大腿根部,頂進去。

  「啊……」于佳辰悶悶地哼了出來,在他腿上被頂得上下起伏,手腕被扣在身後,那種失重又沒有支撐的感覺太可怕,她緊張地瑟縮,卻引來他低聲的粗喘。

  「停……停下來……拜託……」她求饒著,被那種強大的激烈快感和痛感同時撕扯著、追逐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只能哀求。

  她軟在于宋忻的身上,臉蛋埋入他的脖子裡,淚水濕潤了他的皮膚,身子敏感得一塌糊塗,腿兒不自覺地緊緊地夾住他的腰,生怕自己摔了下去,可是那種依賴,那種緊窒,偏偏又惹得他發了狂,變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受苦的也只有她自己。

  時間沒有了意義,空間也失去了存在,她被他摟著、抱著、按著,不知換了多少個姿勢,也不到底折騰了有多久,哭到嗓音都啞掉,卻還是不能讓他心軟。

  她的身子已經痛得快要失去感覺,偏偏又有那種越來越強烈的爽快緊迫著不放,等她被于宋忻半抱著按在牆上衝刺時,她就連手腕被鬆開來都已經感覺不到,只能死死地抱著他的脖子,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任他放肆。

  好難過、好痛苦、好可怕卻又好……舒服,到底要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她的身子已經快要到極限了,再下去……

  「唔……」她像小獸一樣哀哀地叫著,被他壓在牆上,感覺身後的牆都快要被推倒似的,長腿不自覺地死死纏住他,生怕會掉下來。

  于宋忻低頭堵住她的唇,又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狂親,她的舌頭麻得快要不是自己的,被他狠狠地吞著、咽著、吮著,一直到那波浪潮又一次衝了上來,她細細地尖叫著,軟了下來,人事不省。

 第五章

  于佳辰是被于宋忻從休息室一路抱到停車場,再回到家裡的,幸好他有專用的電梯,不然她羞都要羞死了。

  但話又說回來,她的意識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就算會羞那也是清醒之後的事情了,可這個之後,居然真的是幾天之後。

  回到家裡,于宋忻把她抱進他的臥房,她乖乖地、軟軟地躺在床上,縮成小小的一團,身子疼得要命,冰涼的膏藥塗進去,都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

  她完全在床上睡傻了,洗澡,吃飯,全部都由他一手包辦,可哪怕是意識不清的,她的脾氣卻還是有的,在他擺弄她的時候,她會皺眉,會不合作。

  她的性子,其實很倔強,只是那分倔強,她一直隱藏得很好。

  這次于宋忻倒是很溫柔,事實上是太溫柔了,讓她有一種被寵愛的錯覺,給她洗澡,為她吹發,親手煮好飯菜端到臥房一杓一杓地餵她,然後,溫柔過後的代價,她得付出異常辛苦。

  就說這個男人對人的好,都是要人百倍、千倍地還的。

  整整兩天,她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臥房,累了就睡,餓了就吃,醒了就是他沒完沒了的折騰,哭過、求過、罵過,統統都不管用。

  他時而暴虐,時而體貼,這些都是沒有規律可循,全憑他的心情,而天知道他的心情就跟北極的氣候一樣難測。

  就如于佳辰當初所知,他要她好,她便好;要她壞,她想快意都難。

  這樣在慾望中浮浮沉沉,實在是……太過分了。

  到後來她縮在他的懷抱裡,摟著他的脖子,抽抽噎噎地忍不住叫疼,于宋忻的動作,不可思議地慢了下來,一下一下,像是要頂入她的心臟裡。

  那樣的行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溫柔到,讓她淚盈於睫;溫柔到,讓她衝動地抬頭,吻了吻他的唇。

  于宋忻的動作一滯,然後望著她,緊緊地、定定地望著她,像是從來都沒有看過她似地望著她。

  那是她不熟悉的眼神,不是冷冷的,不是諷刺的,而是複雜到她完全無法讀懂的目光。

  就這樣一直望,一直望到她倏然而生的勇氣,消失地無影無蹤,一直望到她開始後悔自己之前的衝動,開始閃躲他的目光。

  他低頭,吻了她,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如此纏綿、如此溫柔的吻,暴虐的、撕咬的、痛苦的、激狂的,都有過,卻都不像這個吻一樣,讓她顫抖,從心底深處湧起的顫抖。

  吻完之後,她哭得無比傷心,真真正正地傷心,眼淚流得連呼吸都變成一件困難的事。

  于宋忻抱著她,沉默而且安靜地抱著她。

  那天的他們,是不同的。

  只是第二天,一切又回到原點,瘋狂的日子,還在繼續。

  一直到她的假期過完要回台灣,他開車送她去機場的途中,她的身子就連直都直不起來,走路的腳都是飄的。

  這短短的幾天假期,于宋忻可真是完全沒有浪費,玩了個徹底。

  作為被玩的那個,她的身子已經不由自己作主了,那麼至少意志可以吧?不想軟弱的,可偏偏全身無力只能懶懶地靠著他。

  臨近入關,他將機票和護照遞給她,看她那沒精打采的樣子,烏黑的髮絲散散地垂在頰畔,大紅格子的羊毛圍巾又厚又暖,將她圍得只露出一半白生生的小臉,她的皮膚像玉脂一樣泛著乳白的光,襯得眼睛越發黑亮。

  從小到大,她都是漂亮的、美麗的,五官精緻而完美,但她的眼睛,卻是長得最好的,無比地清澈,如同最最純潔的嬰孩般,無姑且純粹,再多的折磨,都磨不掉裡面的澄澈。

  于宋忻伸手為她將大衣的扣子扣好,手指修長而好看,她怔怔地抬頭望著他,他長得自然是極好的,今天溫度很低,他穿著深色的大衣,身形挺拔,眉目清冷,薄唇有著漂亮的線條,明明是熟悉的五官,不知為何她突然就鼻子發酸。

  心裡湧動著一股又酸又澀的感覺,那麼強烈,強烈得似乎下一秒就會迸發出來……

  一起度過的這幾天就像是一場夢般,瘋狂靡亂,卻也讓她心底一陣陣地發疼,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光,日夜相處,肜影不離,他照顧她、欺負她,可此時卻還是抱著她。

  她的眼底為什麼會這麼難受?為什麼此時此刻的自已會感覺這般脆弱?

  從十六歲開始,于宋忻教會了她情慾的滋味,他對她的身體比她自己還要清楚,所有的敏感點、隱秘的羞人處,他都悉數瞭解,只要他想,他可以讓她舒服到崩潰,也可以讓她痛徹心扉。

  所以這幾天裡的他,簡直是讓她……無法言語。

  她不想承認的,發現自己此時心裡居然是酸楚與甜味交織,也許在心底深處明白,這樣難得,這樣少見的于宋忻,可能不會再有。

  他給她美好的時光總是如此,比曇花還短暫,這種甜蜜永遠還摻雜著苦澀與難堪,滋味難辯。

  飛機即將起飛的廣播再次響起,于宋忻摟在她腰際的手掌輕輕地一推,「進去吧。」

  似乎也真的沒有再賴的理由,就算身子還是軟的,于佳辰也倔強地撐起來,直直地往前走去,不回頭,絕對不要回頭。

  一直到上了飛機坐定了,她都沒有鬆懈下來,她真的做到了,沒有回頭去看,伸手將寬闊柔軟的座椅調整好,她拉下眼罩靜靜地躺著,身心俱疲。

  頭等艙自然是舒適的,有她想要的寧靜,慢慢地翻了個身,腿問傳來的疼痛讓她又臉紅又心亂,兩條腿軟得像果凍一樣,合也合不攏,她的身子經過這幾天的折騰,已經到極限了。

  她不習慣這樣的日子,于宋忻要嘛就對她殘忍,要嘛就對她好,這樣好一陣壞一陣,反而最折騰她的心。明知道對他不能抱任何希望,可為何每次他殘忍中一絲一毫的溫柔,她就會迷亂呢?

  于佳辰再度轉身,腿間傳來怪異的感覺,那裡還殘留著他的力量,還有那一波一波永無止境的衝擊……事實上,兩個小時之前他們還在汗水裡翻滾輾轉,現在,她安靜地坐在飛機上,等待著十幾個小時之後,回到自己的家鄉。

  這幾天的時光是意外、是脫軌,她一定要盡快忘掉,在她的記憶裡只需要記住,于宋忻是她人生中最最不能惹的人,要離他離得遠遠的。

  這個男人,任何人看來都是溫潤如玉,斯文無害的,可是,她卻深深地瞭解到他惡劣。無數次的教訓告訴她,于宋忻是危險的,是她的無法靠近,就算他對她再溫柔,那溫柔也是摻著蜜糖的毒藥,飲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她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一直握到掌心傳來刺痛才能勉強穩住心神。

  于佳辰,你不能軟弱,現在只有自己足夠強大,才有離開他的能力!她在心裡不斷地這麼告訴自己,可明明都想清楚了,為何還是會輾轉難眠?

  十幾個小時之後,甚至在于佳辰拖著行李箱回到家裡時,她的黑眼圈仍濃得快要嚇死人,神情疲憊。

  「我好累,不要吵我,讓我睡。」面對滿臉笑容的父母,她淡淡地丟下一句之後就往樓上爬。

  洗澡、洗頭和吹發完,拉上窗簾讓房內一片黑暗,就裹著被子縮成一團。

  第一聲嗚咽從她嘴裡逸出來時,她已拉著被子蜷進了夢裡的最深處……

  ***
  
  從英國回來的于佳辰有了明顯的改變,她變得沉默些、文靜些,變得學習更加努力。

  舒以安剝了一粒巧克力塞入嘴裡,那種入口既化的絲滑口感讓她高興地眉眼彎彎,于大哥真是太好了,就算這次沒有時間回來,居然還記得托于佳辰帶巧克力給她,實在是想讓人不喜歡都難。

  「小辰,你最近這麼拚命是怎樣?想考榜首嗎?」嘴裡含著食物,舒以安的聲音模糊不清。

  「唔,我想再努力一點。」于佳辰翻著數學習題本,一道一地道對著答案。

  她要再努力些,于宋忻那麼強大,那麼優秀,如果她太弱,又怎麼可能會是他的對手。

  「話說,你跟你哥的感情可真好,就這幾天的假,你還飛到那麼遠的英國去看他。」舒以安兩手托腮,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望著好友,「唔,我記得他是你們家收養的,對不對?」

  于佳辰的臉色猛地變了,臉色蒼白地瞪向她,「你說什麼?」

  看好友變臉,舒以安唇邊的笑更深濃,「楚沛說,于大哥絕對不簡單。」挪動身子靠近一點,曖昧地撞了撞好友的肩膀,「其實于大哥那麼優秀、那麼完美的男人,別說你了,就連我也會喜歡呀,如果不是先喜歡上康雲斯,我一定會追于大哥的。」

  舒以安就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楚沛在身邊,可她卻在幾年前暗戀上自己的學長康雲斯,這段感情,也真是亂得很。

  可于佳辰此時卻無法去理好友的感情關係,她的身子一片冰涼無法動彈,思維空白,好像自己隱藏這麼多年,辛苦這麼久的秘密,馬上要在太陽底下被清清楚楚地曝露出來了……

  她的心好冷好冷,只能喃喃地說道:「我沒有……」她沒有,沒有喜歡于宋忻,沒有沒有!

  舒以安見好友不同尋常的反應,立刻想到楚沛警告她不准在于佳辰面前亂說話,立刻後悔地捂著嘴,眼裡滿滿的內疚。

  有的事情,就連親密如她們,也不一定能夠坦然分享,于佳辰就算喜歡于大哥,可那是她名義上的哥哥,而且那也是她的家事,自己不應該就這樣明明白白地點出來。

  「對不起,小辰,我胡說的,你不要生氣。」舒以安伸手握住好友的手,忙不迭地道歉。

  掌心傳來的溫度總算讓于佳辰慢慢地反應過來,她望著舒以安清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沒有,安安,我沒有喜歡他。」

  不知是說服別人,抑或是說服自己,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于宋忻,這個男子她只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與他有交集,他對她做的事情,完完全全就是惡劣,她不會喜歡他的,永遠不會!

  「是我亂說,我跟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舒以安連連道歉,她算什麼好朋友,連于佳辰的心情都無法體會,她真是太糟糕了。

  看著好友焦急的神情,于佳辰慢慢地平靜下來,不要去想,有的事情一定不要去想,她只要堅定自己的目標就可以。

  現在最重要的是,她要考上T大,別的事情都不重要。

  ***

  有了決心,很多事情反而會變得簡單且容易,時間在緊張的高三中過起來也是如水般流逝,半年的時間居然就這麼快過去。

  這半年來,她與于宋忻見面的機會竟然會少到屈指可數,每晚視訊裡出現的永遠是一室無人,他好像空前忙碌,經常不在家,就連電話都沒有打給她。她還是從父母那裡知道,他的研究計劃進展得很順利,而且速度飛快。

  看來是一直在實驗室裡了,不知為什麼,她腦中浮現那個擁有一頭如火焰般燦爛紅髮的妖嬈美女,還有那搭在潔白衣袍上的美麗玉手……

  旋即,她又用力地搖頭,將這些不該有的雜念全部拋開,只專注於書本。

  她的成績進步得很快,于家父母開心地合不攏嘴,就算他們各忙各的,可一對兒女還是這麼能幹。

  大學指考結束,這麼長久的努力與辛苦總算告一段落,當于佳辰如願考上T大財經系時,于家最高興的莫過于興業。

  「呵呵,念財經好,將來可以繼承我的公司。」最近公司剛好接了一筆超大的Case,女兒又聽話乖巧,于興業的心情,想不好都難。

  她才不是為了繼承爸爸的公司才選擇財經的,當初填志願時,她的腦海中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響起當年于宋忻的冷嘲。

  數學這麼差,就算以後被人賣了,連幫忙數錢的資格都沒有。

  好吧,她的數學是沒有好到可以去念數學系,但金融至少有相關,這樣心裡也覺得舒坦些,不過,她證明了什麼?證明了她是可以幫忙數錢?呃……

  高三的暑假是最為輕鬆的,她跟舒以安還一起去日本旅行了半個月,當然,旅行前她有跟某人報備過,得到了他的允許,這次旅行才成行。

  說來諷刺,從小到大她所有的事情,作決定的那個人,從來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自己,而是于宋忻,明裡暗裡,于佳辰的一切都是由他安排的。

  她沒有在視訊裡碰到他,也不敢打電話給他,想來想去給他發了封郵件,說明白是她與舒以安兩人同行。

  第二天就收到他的回信,只有很簡單的幾句話,該做什麼,自己要清楚。

  于佳辰看完後,唇邊的笑意很冷,到現在她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她怎麼可能還不明白,他用那麼難忘的方式「教訓」了她,她想不清楚都難。

  不可以跟異性接近,不可以跟異性說話,總之就是看到男性,有多遠離多遠就對了,原來就算他離得再遠,這個控制,從來都沒有放鬆過。

  但不論怎樣,她都有一個愉快的旅程,可以跟最好的朋友一起出去玩,歡樂由心生,只要拋開那些心煩的事情,這樣的感覺其實是很美好的。

  ***

  九月,她與舒以安一起北上,成為T大的新生,她滿心期盼地等待著自己的新生活開始。

  于興業是一貫的寵愛女兒,因為她要北上唸書,所以他一直說要在學校附近買間高級公寓給她住,可于佳辰決心要讓自己更獨立一點,所以她說服了于興業讓她自己處理,她跟舒以安租了一間小小的兩房公寓,雖然公寓小小舊舊的,但兩個女生仍將它佈置得非常溫馨。

  這是從小到大真正屬於自己的小窩,就算不那麼豪華,不那麼精緻,可卻更讓于佳辰歡喜。

  除了必修課之外,這一學期她還多選修了幾門課程,把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的,她不像舒以安要去打工,她只想大學四年認真地把書念好。

  今天上午的課是企業合併與收購,三個學分,對現在的她來說其實是完全不懂,但她還是想要聽一聽。

  在教室裡,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不過她並不介意,只是低頭翻著課本。

  前面有幾個女生在那裡嘀嘀咕咕地聊著天,說的都是關於這門課任課老師的八卦,聽了幾分鐘後,于佳辰已經明白,這門課的張教授是一個老好人,基本上不當人,不點名也不抽查,算是比較好混的。

  「可惜年紀太大了,如果是個帥哥,該有多好。」幾位女生一起感歎。

  于佳辰聽到這裡不由輕勾唇角,真好,這個年紀的女生還是愛作夢的時候,愛看帥哥真是天性。

  她收回心神,仔細地翻著書本,裡面的東西她基本上看不太明白,以她現在的程度來說好像太難了些。雖說她是于興業的女兒,爸爸的公司開得很大,但她一直 以來對公司的事情都是興趣缺缺的,而於父也是寵著她、縱著她,沒有逼她提前接觸商業的事情,所以她在這方面來說,完全是一片空白。

  裡面生澀的字句她看得並不容易,不由投入全副精神去看,一直到陣陣的抽氣聲、驚歎聲把她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一抬頭,卻發現自己完全傻住了。

  那個站在講台上的男子,清俊儒雅,溫潤如玉,簡單乾淨的襯衫顯得他越發出塵,他唇邊掛著淺淺的笑,淡定自若。

  哪裡是什麼老好人張教授,他明明是……于宋忻,那個應該遠在英國的于宋忻!

  接下來的時間,于佳辰完全陷入了愣怔的狀態,只能傻傻地望著他,無法思考,也聽不進任何字句。

  他不是在英國為他的實驗忙碌,為什麼會在這裡?就算他在這裡,可為什麼會教財經系的課?她記得他念的好像是化學之類的東西,跟財經是完全不沾邊的。

  于佳辰定定地望著那個站在講台上的男子,近半年的時間沒有見面,可他依舊是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氣質流轉,她再茫然地環顧四周,那些之前還在絮絮叨叨的女生此時都是一臉的興奮與著迷,至於男生們也是神情無比認真地聽課。

  很明顯,他們都被于宋忻折服,整間教室的人都很專注,除了她。

  耳邊是那熟悉的男性嗓音,音質完美悅耳,可她卻一字一句都聽不進耳內。

  于佳辰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抬頭去看他,可是卻偏偏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他,看他的輕鬆寫意,看他的成熟穩重。

  于宋忻太過平靜,彷彿他與她就是陌生人般沒有交集,一個不經意間,他們的眼神相對,她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可他卻是淡淡地掃過,沒有任何含意。

  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覺,她慌得低下頭,嚥下喉間突然湧上來的酸意與澀味,不敢再抬頭,眼睛死死地盯著桌上的書本,那些黑色的字全都旋轉著、浮動著,就是入不了眼。

  時間變得難熬起來,她一分鐘、一秒鐘地盼著快些過去,坐如針氈。

  終於下課,她趕緊收好課本,低著頭往教室外走,不去看講台上被一群女生圍住的某人,可卻不能阻止沿途那些女生興奮的聲波。

  「天哪,教授好帥!」

  「他的聲音超好聽的說!」

  「怎麼辦,他笑起來的樣子,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一波波熱情的浪潮,此時的教室裡不像是大學裡的教室,反而更像是偶像明星的見面會,這不意外,從小到大,于宋忻的魅力就都非同凡響。

  于佳辰抱著課本,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裡亂晃,不記得自己接下來有沒有課,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下意識地走著,見到小徑就鑽,見到樹林就入,一直到熟悉到可怕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才猛地停住了腳步。

  這個弦律她已經許久未曾聽到,可卻還是深入心扉,慌手慌腳地從包包裡掏出手機,總算趕在第三聲響起之前接起來。

  「到我的辦公室來。」手機那端依舊是清冷的聲音,簡潔地說了地點之後就掛斷了,沒有任何多餘的字句。

  她傻傻地看著手機,半晌,跳起來往前跑去。

  于宋忻的耐性從來都是對別人的,不是對她。

 第六章

  于宋忻的辦公室在生命科學系,T大她還並不熟悉,問了好幾次路才找到他所在的大樓樓層,停在門前,伸了好幾次手,鼓了好幾次勇氣,才能敲下去。

  心繃得好緊,可等了半晌卻沒有絲毫回應,于佳辰試探地轉了轉門把,發現並沒有鎖,遲疑了會,還是推開來。

  流暢的英文在寬闊的房間裡分外動聽,他的音質很乾淨,完美的中音,就像他的人一樣,純淨的如同一塊濕潤的玉,只是聽聲音,都可以讓人沉迷,他跟那個紅髮美女一樣都有著濃重的倫敦腔,這是必然的,畢竟他在英國這麼多年。

  很明顯他在進行視訊,她躊躇著不敢上前,于宋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抬指,朝她勾了勾。

  像是招寵物一樣,寵物?哼,她有資格做寵物?至少寵物還有個籠子,她只是玩物而已,于佳辰眼底閃過一絲諷刺,立刻低頭掩過去。

  她咬著唇,不甘不願地上前,卻始終不願意湊得太近,怕入到鏡頭裡去,電腦那端的人英語說得又快,腔又重,就連自覺英語還不錯的她都聽得分外吃力。

  于宋忻的注意力從螢幕上移開,望著那個低著頭的人兒,指尖在桌面上輕點,她果然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飛快地抬起頭,快步朝他走近。

  于宋忻伸手一拉,她便撲入他的懷裡,身子嚇得顫抖起來,她這麼丟臉的樣子居然被別人看到……咦,那邊好像絲毫未受影響,繼續在那裡滔滔不絕,她從他的懷裡抬頭,看見他並未開視訊,看來只是語音會議。

  心放了下來,同時也有點生氣,他明明在忙,把她找來幹什麼?而且他回來的消息,瞞得那樣隱秘,她完全不知道,這次恐怕連爸爸、媽媽都不知道吧,不然消息早就傳到她耳裡了。

  這樣被他抱在懷裡,真是彆扭死了,于佳辰不自在地想要起身,卻被他按在身上,低低地在她耳邊說道:「別亂動,嗯?」

  什麼別亂動,她窘得臉頰通紅,想要掙扎,卻突然發現,她的臀感受到了他下體的變化……

  變態,這樣都可以發情,心裡恨得要命,卻只能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不敢再動,臉頰不受控制地發紅,因為他那裡……感受越來越明顯。

  拜託,能不能不要這麼激動?她的頭垂得快要埋到桌面上,身子隱約有些發抖。

  于宋忻一邊聽著電腦那頭的報告,手指像是漫不經心般地撫著她的耳垂,一下一下,反覆流連,彷彿對那裡充滿了興趣,于佳辰不斷地縮著身子,可再躲又能躲到哪裡去?

  「嗯,跟他們說,新的研究在籌備中,至於要不要合作,我要再考慮。」他的聲音帶著些些的磁性,說話的熱氣一直噴灑在她的皮膚上,引來她一陣陣的哆嗦。

  對方似乎在報告些什麼,吐詞又快又急,而且全部都是她聽不懂的單字,再說她現在也無心去聽那些句子,因為他的手……已經探到她的衣服裡面。

  「啪」的一聲,內衣被解了開來,飽滿的雪乳揉入了某人的掌心,他一下一下,徐徐地掐握,並不急切,悠閒得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嘛!她的臉蛋鮮艷欲滴,想伸手去址他放肆的手掌,可實在是被他馴化得非常好,沒有膽子,而且她也……有了感覺。

  于宋忻的指間捏住了那粒粉嫩,重重地一拉……

  「啊……」于佳辰呼喊了出來,立刻又警覺地捂著自己的唇,望向電腦。

  那端頓了頓,傳來疑惑的問句:「教授,怎麼了?」

  于宋忻在她耳邊泜低地笑了,聽來心情是好的,「沒事,繼續。」

  於是,繼續……

  他的手已經撩起她的裙擺,撫上了絲滑般的大腿,于佳辰再度在心裡後悔,為什麼今天要穿裙子,這樣明明是方便了某人……

  于宋忻的手掌越來越過分,也越來越放肆,她被羞辱和窘迫感壓得淚盈於睫,身子抖得就像風中的落葉一般,完全無法自持。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這樣折辱她對不對?

  長久以來的無消無息,今天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把她叫來,一句話都沒有,直接就對她這樣,而且他還在跟別人進行語音會議,好像是他嫌會議無聊,所以把她找來解悶似的,實在是……

  她咬著唇,淚水控制不住一滴一滴地掉下來,濺到他的皮膚上,他握住她的下巴,抬起來,看見于佳辰憋屈到極點的臉蛋,眼珠子是紅的,鼻子也是紅的,就連小巧的嘴也是紅潤艷澤,卻又哆嗦著,生生是被氣壞了,偏又是那般明媚。

  惹得他低頭去吻,吻到嘴裡是甜的,混雜著淚珠的鹹味,他的舌探了進去,密密麻麻的吸吮,像是要將她吃下去一樣。

  于佳辰自然是抵擋不住他的吻的,他的唇舌與他的人非常不一樣,霸道又蠻橫,吻她的時候,會讓她覺得她的舌好像不是她的,而是他的,要咬便咬,要吞便吞,肆意無憚。

  她應該忍的,應該忍的……

  「嘶……」微微的抽息聲,于宋忻鬆開了她的唇,一抹鮮艷的紅從他的嘴角泌出,溫潤的容顏染上這縷腥紅,矛盾卻又帶著詭異地魅。

  于宋忻抬指,抹過那絲色澤,妖嬈的色澤暈開在他的指上,他的唇往上勾,「牙齒變利了,嗯?」

  于佳辰烏黑的大眼,帶著怒火狠狠地瞪著他,熾熱又明媚,她重重地呼吸著,神情惱怒。

  「有意思。」他逼近她,看她的身子往後仰,一直彎到一種不能再彎的姿勢,「你最好倔強到底,懂嗎?」

  于佳辰的臉色一變,但比她臉色變得更快的是他的動作,一把攫住她的手往後扭,她拚了命地掙扎,但卻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明明看起來那麼斯文的男子,可力量卻如此強大。

  她的身子被他折出妖嬈的曲線,偎在他的懷裡,背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臉蛋卻轉了過來任他深深吞咽。

  他的指在她的腿間,扯開薄如絲的布料直插而入。

  「唔……疼……」她在于宋忻的唇下低呼,剛呼出口立刻用力地咬住唇,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入在于宋忻眼裡,卻生出一股邪火來,就想看她這種被欺負卻又反抗不了的樣子,于佳辰那種逞強的模樣,像是長出勾子來,一根根恣意地刺入他心底,勾出他強烈的慾望。

  他的食指弓了起來,在仍舊生澀的細嫩間重重地摩擦,看她疼得在他腿上坐不住,急躁地起身,卻仍舊被他按了下來。

  「教授,那組分子報告我已經傳過去給你,我分析過它的結構,發現……」

  耳畔是陌生的嗓音,可身邊卻是他灼熱的呼吸,放肆的指,于佳辰被一種又羞又惱的情緒給折磨著,秀氣的眉問染上一抹潤色。

  「有沒有跟C10做個比對?」于宋忻淡淡的男性嗓音裡,無限的冷靜,如果不是他的指還在她的體內,她簡直要認為他就是那般光風霽月。

  可他越是淡漠,卻越顯得她的……不對勁。

  「耶?我怎麼沒有想到?」對方興奮的嗓音裡有著狂熱,「我立刻去做!」

  於是換人報告。

  而她的折磨卻沒有停止,身下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疼痛過後的那種強大的快感,讓她忍不住想要叫出來,可這時候怎麼可以。

  于佳辰急到不行,慌到不行,一時膽從怒中生,發現他沒有再扣緊她的手,立刻扯住他仍在她胸前揉握的手掌,一口咬上去。

  她的虎牙尖尖的,咬在于宋忻的指腹上不疼,卻帶來刺刺癢癢的感覺,彷彿小貓咪在嘻牙一般,只讓人心憐。

  她越來越潤澤,在他的指間揉出細細的水聲,他抽指而出,指上那絲絲縷縷的濕滑湊到她的眼前來,點到她的唇間,「嘖嘖,看看,可真淫蕩。」

  于佳辰的眼眸一下子紅了,委屈卻又窘迫,水汪汪的大眼就那樣生生地盯著他,敢怒不敢言。

  「要不要玩大一點,嗯?」于宋忻低頭,舌頭舔過她的唇,也舔過她的那些汁液。

  于佳辰一口氣梗在喉間,突生的勇氣讓她一把推開他,顧不得凌亂的衣物,身子像靈動的兔子一樣往門口奔去,手指握上門把剛剛拉開一絲希望的光,卻在下一瞬間被沉重地按了回去,「砰」的一聲,是她希望被掐熄的聲音。

  她死死地抵在門上,身子抖得厲害,卻再也不敢回頭去看他,她反抗了,今天她反抗了,所以,她會很慘,她明白的。

  不轉過身來,無所謂,于宋忻不勉強,直接將她的裙往上撩去,輕薄的小褲又怎麼會是他的對手?即使她還在不配合地掙扎,卻還是被扯了下來。

  她的臀被壓得翹起來,身後傳來布料的摩挲聲,「不要,不要。」于佳辰帶著哽咽的哀求聲,低微且可憐。

  「高興嗎?」于宋忻在她的耳邊輕語:「我們可以慢慢玩,這個會議……要開很久。」

  於無辰顫抖了起來,而他的唇邊揚起滿意的弧度。

  再也無路可逃了……于佳辰閉上眼睛,等待著那沉重且巨大的力量。

  「教授?」一記敲門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緊繃的氣氛。

  門沒有鎖!她驚惶失措地轉頭去看他,嚇得不得了。

  「教授,您在嗎?」又是一陣敲門聲。

  于佳辰沒有了主意,躲沒處躲,藏沒處藏的,慌地直接撲進他的懷裡,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說什麼都不敢鬆手。

  「在。」望著懷裡嚇成一團的人兒,于宋忻低低地開口應道。

  「實驗室那邊出了點問題,院長請您過去一趟。」

  不要不要!于宋忻要是開門,那她怎麼辦?

  水靈靈的眼眸無措地盯著他,充滿了乞求,充滿了慌亂,她從未如此害怕與恐懼,卻又從未如此依賴於他。

  她不肯定他會不會惡劣到直接就把門打開,畢竟,她太明白他就是那種什麼都不在乎的人,而他最不在乎的就是她,只要能讓她丟臉,她想,他會很樂意的。

  她甚至覺得,下一秒他就會伸手打開門。

  「請稍等。」于宋忻的聲音裡有著若有似無的歎息聲。

  聽他的意思是要開門了,于佳辰直跳而起,急得四處找地方躲藏。

  「那裡不行。」于宋忻抓住了想往書櫃裡鑽的身子。

  這個傻子,慌什麼,那書櫃是一格一格的,她怎麼可能鑽得進去。

  于佳辰急得快要跳腳,可惡!他這間辦公室沒有連著的休息室,只有這麼一間房,裡面甚至還沒有擺什麼東西,只有一整面的書櫃和一張桌子。

  桌子?她眼眸一亮,拚了命般地往桌下鑽,甚至傳來好大一聲的撞擊悶響。

  「Alex,我臨時有事,過後再繼續。」于宋忻簡短的說了一句,關掉電腦對話系統,然後彎身,一手撐在桌沿上,與那個鑽在桌子下面疼得眼淚汪汪的于佳辰對望,看她咬著紅唇委屈到不行的樣子,真是傻瓜。

  半晌,拿出一串晶亮的鑰匙給她,說了一個地址。

  「去那裡等我,我們可以……繼續玩,徹徹底底,不怕打擾。」

  誰要跟他玩!于佳辰揉著疼到不行的額頭,明亮的大眼瞪向他時,是滿滿的怒火!

  這人,為什麼永遠都是這麼惡劣、這麼壞,而她,為什麼總是要屈服於他?

  生氣歸生氣,但現在形勢比人強,她反抗不了,等他離開,她又在桌子下面躲了一會,確定不會有人突然進來之後,她才爬出來。

  顧不得細細打量他的辦公室了,她像作賊一樣偷偷摸摸地拉開門,見走廊上沒有人,立刻閃了出去。

  一口氣跑了很遠,直到自己再也跑不動了,她才撫著胸口直喘氣,指間有硬硬的東西硌著她的皮膚,低頭一看,居然一路上一直握著他給的鑰匙沒有鬆手。

  于佳辰手指緊緊地捏著它,冰涼的金屬被她握得一片灼熱,可心裡,卻是涼的,那種涼,是從幾年前入侵的,到現在都暖不了……

  是不是就這樣一直屈服下去?是不是就如此永遠被折辱下去?

  她的自尊,她的自愛,她護得那般小心,那麼謹慎,可是碰上他,只有被恣意踐踏的分。

  她為什麼要活得這麼辛苦,這麼卑微?

  她本不該如此的,本不該!

  揚手,晶亮的金屬劃出一條流暢的拋物線,遠遠地離開了她。

  她偏不去,怎樣!

  剛走出幾步,電話鈴聲響起來,依舊是熟悉的鈴聲,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努力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勇氣不接他的電話。

  「惹我的後果,你很清楚。」

  非常簡單的兩句話,卻白了她的臉。

  于佳辰用力地握著拳,尖尖的指甲把手掌戳得生痛,可再痛,都只是輕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身,找尋那把被她扔掉的鑰匙。

  ***
  
  于宋忻在T大造成的轟動,那真的不是普通級別的。

  于佳辰坐在椅子上望著擠得滿滿的教室,實在是無語到極點,自從第一次上課後,財經系有一位又帥又溫柔的兼課老師的消息立刻就不逕而走,於是第二次上課時,整間教室就連站都快沒有地方可以站。

  這些人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擠得那些選了這門課的學生怨言重重。

  可是再怨又有什麼辦法?別人有旁聽的權力,何況于教授雖然年輕,但課卻講得非常之好,雖然只是一堂課,可能力已經明擺在那裡。

  那些枯燥的經濟理論從他嘴裡說出來,竟是如此有趣,而且他並不是單純地講解,配以實例佐證,自然生動。再加上他天生有一種氣魄,好像任何事情於他而言都是容易的,艱澀的課本在他手裡,就是這麼簡單明了。

  那些一向上課能逃則逃的學生,在聽過他的第一堂課之後,發現原來上課是可以這樣輕鬆、這樣愉悅的一件事情,無論如何都捨不得不聽。

  於是,便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人滿為患。

  于佳辰最初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第二次上課她到得比較晚一點點,誰知道一進教室,就被那整間滿滿的人給嚇到,是怎樣?這裡什麼時候變成了夜市?別說座位,就連走道都擠滿了人,她完全找不到地方可以坐。

  不過于大小姐不愧是于大小姐,就算滿滿一教室的人齊齊地望向她,她的神情依舊是自若的,除了于宋忻,在任何人面前,她都擁有大小姐的風範。

  既然無位可坐,不如就走,誰知還沒轉身,于宋忻已經施施然來上課了,結果她被堵在門口進退不得。

  一位坐在靠近門邊的男生紅著臉站起來,讓座給她,于佳辰表情平淡地微微一皺眉,這下連考慮都不用,直接轉身走了。

  與于宋忻擦肩而過時,她清澈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前面,沒有去看他。

  兩人像是最最普通的陌生人般,就那麼擦肩而過,無交集。

  開玩笑,她要是敢當著于宋忻的面坐在別的男生的位子上,她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既然座位沒有,站都沒地方可站,她乾脆就走好了。

  從此之後,她于佳辰就出了名,居然在T大人氣最紅的教授面前公然蹺課,而且還走得那麼自然,那麼自在,實在是……膽子很大。

  不過事實上,她膽子真的很小的。

  漂亮的鋼筆靜靜地躺在潔白的紙上,于佳辰神情平淡,耐心地等著某人來上課。

  那次走人的直接後果,就是她被某人再次狠狠地「教訓」了一陣後,她就明白了于宋忻的意思,他的課,就算是站在外面,也不能走。

  多可笑!外人看來,她氣場強大,十足十的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只能遠觀不能接近,事實上,也真的不好接近,長這麼大,除了舒以安,她也沒有別的朋友。

  不過朋友,多了不見得是好事,一個足已。

  現在她學乖了,每次到他的課,她都會提前來找位子,不敢坐得太前面,因為前面全都是他的熱血fans,又不敢坐到太後面,後面男生多,於是選了這個角落的位置,盡量不引人注意。

  這樣的小心翼翼,于宋忻總找不到「教訓」的理由了吧,只是,他哪次又真的需要理由了?她的唇邊浮起諷刺的弧度。

  人多的教室,自然話也多,尤其是以女生為主的地方。

  「于教授真是太帥了,又溫柔又體貼。」

  「做他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于佳辰眼裡的光一點一點地黯下去,對她而言,幸福是世上最諷刺的兩個字。

  九歲之前的她,是幸福的,只是那幸福,是假的。

  前排女生討論的聲音,不斷地往她耳朵裡傳。

  「聽說他在生科系的課已經被選爆了,連選課系統都當掉了。」

  「唉,我也好想去聽喔。」

  「那些化學分子,你哪裡聽得懂。」

  「欸唷,又不是真的去聽課。」

  「說的也是,你不知道,那些沒法來聽于教授課的人,有多羨慕我們。」

  「那是當然。」無比得意的口吻,「別的就先不說,光是看都是賞心悅目。」

  幾個女生心照不宣地桀桀笑了起來。

  這年頭,誰說只有男生好色的,女生好色起來,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惜他只兼了我們系這一堂課,生科系上的課我們又選不上。」

  眾女生齊齊惋惜。

  于佳辰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上第一堂課的那天,于宋忻是從英國直接飛回來,清晨才下的飛機,從機場一路趕來學校,難怪之前大家都以為授課老師是張教授,而她也絲毫不知道消息。

  「為什麼于教授會來我們系兼課?」

  「唔,這個事情我知道。」一個女生神神秘秘地降低聲音,引來坐在周圍的女生們注意的目光後得意地說道:「我是聽我姑姑說的,我姑姑是教務主任,你們知道的嘛。」所以消息絕對正確。

  看到大家捧場地點頭,她才繼續往下說:「于教授在劍橋除了拿到生化的博士,還有金融的喔,就連這次他到T大來教書,聽說都是熟人請托,推不開,所以才接了聘書,不過他好像只待一年,而且在英國那邊的實驗室也要兼顧。」

  原來于宋忻拿到兩個學位?于家竟然一點都不知曉,是他們太不關心抑或是某人藏太深?于佳辰的手指按在桌面上,微微的緊。

  「哇!于教授好厲害。」眾人齊感歎。

  一年嗎?想到剛剛聽到的字句,于佳辰的心臟又慢慢地加速跳動起來。

  「那他為什麼會兼我們這門課?」

  「這個嘛……」她還真不知道,「呃,教授來了,別說話別說話。」

  看到于宋忻從外面走進來,那幾個熱烈討論的女生,立刻用愛戀傾慕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看他一舉一動都是那麼迷人。

  「欸,不知道于教授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這聲感歎說出了全體女生的心聲。

  「教授今年有二十六了耶,就算現在沒有,以前肯定也是有過的,何況他一直在英國留學,外國女人很狂野的。」

  「我實在無法想像……」女生壓低聲音:「那麼卓絕超群的于教授,在女人身上揮汗如雨的樣子……」

  「咳咳咳……」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在略顯安靜的課堂上尤其引人矚目。

 第七章

  于佳辰捂著唇,臉蛋紅得快要滴血,被眾人一看,她更是恨不得就鑽到桌子下面去,有于宋忻在的地方,她的自若完全無用,更何況這次,實在是……

  「對……對不起。」于佳辰只能喃喃地道歉。

  于宋忻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開始講課。

  那些女生被于佳辰打斷,再加上被授課內容吸引,也就丟開了之前的話題,安靜下來。

  可于佳辰的心卻怎麼都無法平靜,她的腦海裡不斷地浮現剛剛聽到的那幾個字。

  在女人身上,揮汗如雨的樣子……

  實在是……太驚悚又太生動了。

  那些難眠的灼熱的夜晚,那肌膚相摩、汗水淋漓的夜晚,他的喘息,他賁起的肌肉,還有他到極致時抱著她沒完沒了的親吻。

  好看的眉微皺著,如墨玉一樣眼珠會漲得通紅,甚至赤裸的身體還會狠狠地抵住她性感地微顫,所有的種種細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想到這些,她的身子也開始怪異起來,在座椅上一連換了好幾個姿勢,卻於事無補。

  偷偷地抬頭,望著講台上的他,于宋忻就是那種天生有股子清貴氣質的人,書卷味極濃,平添儒雅之氣。

  淺藍條紋的襯衫穿在他身上尤為出塵,他只穿義大和某品牌的手工訂製衣服,有機棉的衣料,摸起來手感真是無與倫比,當然,那個價格自然更是無與倫比。

  這個男人,生活上有許多古怪的堅持,比如只喝某品牌的水,只用某種牌子的刮鬍膏,基本上,他所使用的物品都有特定的品牌。

  有一次,她實在好奇不過,問他為什麼,那時他一邊敲著筆電,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因為我檢驗過,它們的化學成分最安全。」

  檢驗過?化學成分?她聽到答案就直接傻眼了。

  果然是變態!

  于宋忻有嚴重潔癖,家裡一定要打掃得一塵不染,不能忍受指印,不能忍受雜亂,衣服要燙得挺直沒有一絲褶皺,而他的筆電不允許任何人碰觸。

  林林總總,真希望那些崇拜他、迷戀他的女生,可以看到他變態、龜毛的一面,這樣她們的熱情肯定會退掉大半……呃,應該會吧。

  于宋忻看起來溫和好相處,可其實與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微笑的樣子很溫柔,可他的心狠起來,絕對是要人命的……這些,別人都不知道。

  于佳辰桌上那張白紙已經被塗得再也找不出一點空白之處,紛亂的線條就如她此時的心一樣,每次都是這樣,被大家喻為最生動、最豐富的課,她卻總是在走神。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他的成績好到不行,所以替她補習的任務就交到他的手上,可只要是他給她上課,她就會走神、發呆,哪怕他的威懾力再大,她都無法自製地思緒飄遠,這已成定律,改變不了了。

  看來,這門課她能學到的,實在是有限。

  下了課,她慢吞吞地收拾書本,磨磨蹭蹭地,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看到那群亢奮的女生散盡了,于宋忻上課一向都沒有多餘的物品,連課本都沒拿,他直接就離開教室,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于佳辰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幾次想上前跟他說話,但看到來來往往的行人,又把話吞了回去。

  一直跟到停車場,看他打開車子的電子鎖後,她觀察了四周,確定都沒有人,這才走上前,「那個……」頓了頓才繼續開口:「爸爸要我問,你中秋節要不要回家?」

  事實上,于興業是跟她講,中秋節前讓她跟于宋忻一起回家,因為于興業創辦的宏大企業最近與歐洲的FC集團合作簽約,據說這個計劃做得很大,投資了宏大絕多數的資金,又據說這個計劃的利潤可觀到讓人咂舌,而這塊大餅可以讓宏大分食到,可想而知于興業的心情會有多好。

  他跟FC集團的簽約儀式定在中秋節前的那一晚,于興業首次大方地包下台中最大的飯店,準備簽約儀式後直接開慶祝會,所以他特地打電話來好聲好氣地跟寶貝女兒說,希望她可以參加這次的宴會。

  當然,沒有說出來的話是希望通過這次宴會,把他的心肝寶貝介紹出去,畢竟參與宴會的都是身份地位不同凡響的富家子弟,如果可以順便為女兒覓得如意郎君,自然就更好了。

  于佳辰可不敢答應,沒有于宋忻的首肯,她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不是她這麼沒有主見,沒有自尊,而是不聽話的下場,試過一次,這輩子就永遠都不會忘掉。

  所以她含含糊糊地應著,想著今天問過于宋忻再說。

  話說于興業知道于宋忻沒有知會家裡一聲就回來台灣,這讓他很不滿,覺得家長的威權沒有受到尊重,但自從跟于宋忻通過一次電話之後,他的態度又有了大轉變。

  于佳辰是不知道于宋忻跟爸爸說了些什麼,反正他一向都是說服力極佳,一點都不奇匿。

  「嗯。」于宋忻望著那個畏畏縮縮的女孩,嘴唇微微地勾了勾,淡淡地應道。

  畏畏縮縮?這個詞跟于佳辰這樣的女孩,根本就不搭,因為,太違和,可這麼多年,她在他面前一直就是這個樣子,除非,被逼到極限。

  嗯的意思是可以還是不可以?于佳辰直直地望著他,清麗的大眼睛裡有著疑惑。

  「那天我也會去。」于宋忻拉開車門,「我要回去時,會過來載你。」

  「喔。」原來他已經打算好了,害她白操心,以為話題就此結束,她低著頭站在那裡,等他開車走了她好離開。

  誰知道等了半天沒有聽到引擎聲,抬頭一看,于宋忻靠在車門邊,定定地望著她。

  「怎麼了?」

  「上車。」于宋忻淡淡地丟下兩個字,然後自己坐進車裡,側過身子打開副駕使座的車門。

  什麼?她飛快地上前幾步,彎下身子望向他,「我一會自己走回家就好……」又不遠……

  于宋忻微微地挑了挑眉,「去我家。」

  去他家?

  「哦。」于佳辰的臉蛋一下子變得通紅,手腳不知道該放哪裡,慢慢地、磨磨蹭蹭地坐進副駕使座,又自作多情以為他要送她呢,誰知道……

  至於去他家做什麼,呃,作為成年人來說,這可真是個傻問題,不是嗎?

  她想,她又可以見到某人在她身上揮汗如雨的樣子了……

  ***
  
  十月十九日,台中的晶華飯店牡丹廳內,今晚燈光璀璨,熱鬧非凡。

  先前兩大集團的簽約已經引來新聞媒體的熱烈關注,之後慶祝酒會的名流雲集,更是為這段盛事再添一筆。

  台中的巨富于興業先生在今晚舉行合作慶祝酒會,來參加的都是商界名流、政界大老,自然萬眾矚目。

  說起這位於興業,也是傳奇人物,十九前年他還是無名小卒一位,誰知道一出手居然可以拿出大筆的錢財創辦了宏大企業。

  該羨慕他運氣好,還是他本來就人脈廣大,企業創辦伊始,銷售、供應所有管道就已然舖就,他只需要當老闆,每天笑著數鈔票就好。

  八年前,他更是一口氣砸出十億,開拓海外市場,有雄厚的資本,于興業自己也有商業的才能,又有高薪聘請的專業經理人輔助,自然什麼都好辦。

  宏大近二十年來,發展得可謂是風生水起。

  別看于興業財大氣粗,就以為他是什麼粗魯的暴發戶什麼都不懂,跟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他為人精明小心,絕對是個做事的狠角色,一般人是惹不起的。

  他的聲名遠播不僅僅是在商界,還有十八年前,他收養了因為破產而自殺的好友的兒子,並為好友償還巨額賭債的善舉而得到社會的稱讚,為宏大企業再添好名聲。

  再加上於夫人王妙曼這麼多年熱心公益,更是慈善基金會的主席,這宏大對公眾來說,不僅僅是只會賺錢逐利的企業,更是會回餿社會的良心企業。

  不過人嘛,再厲害都是有弱點的,于興業的弱點,就是他的寶貝女兒,于佳辰。

  于興業一生雖然有錢有勢,可這麼多年卻只得了這麼一個女兒,那寵愛是可想而知的。

  大家對他的女兒都非常好奇,可于佳辰從小就低調,哪怕父親是商業大亨,媽媽是做慈善的知名人士,可她卻基本上沒有在公眾面前曝光過。

  聽說這次的酒會于家的千金小姐也會出席,這可是這次酒會的第二大焦點。

  所以當穿著銀藍色晚禮服的于佳辰,挽著于興業的手走進宴會大廳時,引來的矚目可真是無與倫比。

  今晚的于佳辰也真的非常漂亮,烏黑的髮絲斜斜地盤著,並未完全盤起來,發尾曲捲著垂在左肩,青春中帶著些許的微微嫵媚。

  她只化著淡淡的妝就已然明艷動人,彎彎的眉,如水般清澈的大眼睛,晶瑩靈動,挺直的秀鼻,還有完美菱形的嘴唇,天生的微嘟,塗了點粉粉的唇彩就像果凍般透明閃亮,讓人一見就有親吻的慾望。

  她的皮膚毫無瑕疵,白若凝乳,吹彈可破,身材玲瓏有致,名家設計的禮服穿在身上美得讓人喘息。沒有繁複的累贅,簡潔而大氣,絲緞的質感在明亮的燈光下 流光溢彩般,胸前只有一朵淡雅玫瑰點綴,分外脫俗,襯得她胸部線條非常漂亮;腰部收得極緊,卻越發顯得她那不盈一握的纖腰楚楚動人;流水一樣的裙擺,鑽石 與珍珠閃亮其中,走動間貼著腿部修長的線條,明媚可人。

  這樣的少女,再加上這樣的家世,眾人都在心裡感歎,要一個什麼樣的男子,才能與她匹配?

  主人一入場自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看到在場的所有男性目光都集中於女兒身上,那種驚艷的表情,于興業滿意地眉開眼笑,今天終於把他的女兒正式介紹出去,接下來的日子,他只要坐在家裡,仔細地為女兒挑一個門當戶對的男子,為女兒舖就富貴顯赫的未來。

  他這一生所追逐的,其一是名利,其二就是女兒的幸福。
  
  「她可真美,不是嗎?」男子手中的杯子泛著淺褐的迷離之光,輕微搖晃間,冰塊與液體的相互碰撞也是動聽。

  這裡與宴會廳裡的熱鬧絲毫無關,只有安靜的空氣,奢華的佈置,還有醇酒散發的濃香,一切的一切都是寂靜的,只除了桌上打開的筆電裡那繁盛的世界。

  坐在桌前的男子彷彿沒有聽到好友的問題,望著電腦螢幕上那帶著淺淺微笑的顏容,沉默依舊。

  「唔,讓我來猜猜看。」男子一口飲盡杯裡的威士忌,抬腕看了看時間,拿起放在一旁的另一支酒瓶,慢慢地倒上一杯,「收網的時候,你會不會捨不得這個漂亮的妹妹?」

  坐在桌前的男子除了望著電腦螢幕裡那個清麗的女孩,連眉眼都不抬。

  宴會正酣,于興業帶著女兒四處與相熟的人打著招呼,女孩臉蛋上的笑容,有禮且有分寸,並不特別熱絡,也不特別冷淡,進退有度,到底是從小華服美鑽嬌養出來的女兒,氣派不凡。

  于宋忻看到了大廳裡那些蠢蠢欲動的年輕男子們,也看到了那些所謂的名門家長們眼裡的欣賞滿意之色,于佳辰就是這樣的女子,不用刻意只是無心,卻足以致命。

  「你們東方不是有句古話,『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忻,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已入迷局?」他順手再為好友于宋忻斟上一杯。

  于宋忻看著她婉拒一個又一個上來邀舞的男子,看她那輕蹙的眉宇,他的唇邊緩緩地勾起弧度,伸手拿起擱在一旁的酒杯,輕輕地在男子手上的杯身上一碰,「既然是局,入與不入局有何區別?」

  很妙的回答,可是沒承認,也沒有否認,非常典型的于宋忻風格。

  男子仰頭將杯裡的酒飲盡,讚歎地瞇了瞇眼,「89年的Haut-Brion,只有你這樣的人,才會喜歡。」

  一瓶只是醒都要醒足至少三個小時的酒,帶著Graves區特有的泥土和礦物氣息,煙味、焦味、黑莓還有輕微的松露香,混和出這世上最最複雜的味道。濃郁的果香伴著花香源源不斷地湧出來,豐厚有力的酒,飲入唇內,明顯地感覺到它的力量無窮。

  酒自然是好的,只是非常折磨人,要品嚐它,就要足夠的耐心。

  「難怪有人說它像是一位內斂的絕色女子,氣質通透,越陳越美。」男子的手指在玻璃杯沿上滑過,指間染上泥土和礦物的自然氣息,一可是卻要經過漫長的等待。」

  「美好的事物,一直是值得等候的,不是嗎?」于宋忻望著電腦螢幕裡那個女孩,輕輕地飲了口杯中的酒,微閉著眼眸,感受那股從心口湧上來的強烈氣息。

  于佳辰在找他,哪怕足夠小心,哪怕旁人都看不出來,可是他知道,她在找他。

  于宋忻的唇勾了起來,這次的酒,果然醒得剛剛好,讓人滿意。

  「美好的是什麼?它,還是她?」男子手指從酒杯移到電腦螢幕。

  「或許。」于宋忻意有所指的說著。

  誰要是想從于宋忻嘴裡聽到他不想說的話,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談,幸好,男子從未奢望。

  于宋忻抬眸望向電腦裡那個女孩,看著她像水晶一樣乾淨的眼眸,對這場即將來到的風暴,無知無覺,他突然覺得不忍心。

  「忻,你有沒有可能會……」頓了頓,「改變主意。」她真的是個很美好的女子,美好到……讓他不忍心。

  于宋眼底過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抬手將電腦合上,起身,「改變主意?」酒已品過,閒話也說夠了,他要做的事情,自然該做。

  舉步朝房門邊走去,拉開門直直地走出去,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很輕地丟下兩個字:「No way!」

  豪華的房間,安靜下來,只有那瓶醒足的Haut-brion散發出濃烈的香味,十足的誘惑。

  男子伸手為自己再倒上一杯,這次一點一點地慢慢品。

  No way?連他剛剛多看一眼某人,電腦就立刻被關掉,這是No way?

  這世上有句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中國的文字,真是太妙了,不是嗎?

  ***
 
  于佳辰看著大廳裡滿滿的人,微笑的,沉默的,別有目的的,心思難測的,各種各樣的都有,但最多的,是帶著自己家年齡相當,要嘛事業有成,要嘛學業有成的兒子或孫子,前來跟她的父母打招呼的人。

  如果這樣她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那她就不是單純,是傻子了,何況,她又從未單純過。

  爸爸很明顯是想讓她從這些人當中挑一個,未必是為了壯大企業的商業聯姻,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很愛她,不會把她的婚姻當成事業的籌碼。只是于興業這輩子, 看得最重的除了女兒,就是錢,他一直認為,錢是無所不能的,所以他為她的將來打算,就是為她找一個家世不凡的男子,任她挑一個她喜愛的。

  某種程度上的兩全其美,不可謂不用心,只是……

  于佳辰的眼眸不自覺地再度看向大廳的入口,那裡還是沒有他的身影。

  明明,明明爸爸說于宋忻今晚會來的,可是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出現?當她意識到自己居然又在重複那個被自己唾棄到極點的動作時,她簡直就想咬碎自己的牙齒。

  她努力想將注意力集中到那個在她面前,足足說了五分鐘畢業於美國常春籐聯盟的名校,自己有多厲害的男子身上,可是不到兩秒,她的思緒又飄走了。

  于宋忻那天開車載她回台中後,立刻又走了,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見過他,如果不是爸爸說他答應要來參加晚會,她會以為他直接就回台北了。

  不過想想也不可能,他怎麼會專程開車送她回家,如果他真的對她那麼好,只怕她現在已經害怕地發抖了。

  于宋忻對她的好,從來都是有目的的,這點她再清楚也不過了。

  不過這次回家,至少她弄明白了,為什麼爸爸對他突然回台灣不再生氣的原因了,因為某人說,他在T大,可以照顧她。

  這麼好又這麼體貼的理由,于興業早就高興得要命,哪裡還會顧得上生氣,兒子對女兒好,是他再樂意不過的事情。

  照顧她?哼哼,是監視她順便折磨她才對吧,這個男人,變態起來簡直到了正常人的頭腦無法想像的地步。

  虧她當初還偷偷高興不用去英國念大學日夜對著他,結果馬上就美夢破滅,只是換了個地方,繼續惡夢。

  于宋忻在英國那麼大的一間實驗室,一堆的研究報告都可以不理,難道折磨她就那麼有意思嗎?又或者,她又一次自作多情?他根本是有別的事情,順便拿她打發一下時間?

  後面這個可能性,最大。

  「抱歉。」她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差,實在裝不出對這個誇誇其談的富二代的話題感興趣的樣子來,趁他停下喝水喘氣的空檔,她有禮地說道:「我去一下化妝間,恕我失陪。」簡潔地告退,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直接轉身走了。

  她跟那個男人待了足足五分鐘,這個時間,夠跟爸爸交差了。

  ***

  寬闊豪華的化妝間,潔淨的水流細細地淌著,捧了滿掌潑到臉上,帶著微冰涼的水終於讓她今晚第一次覺得舒服。

  抬頭,拿紙巾輕輕地印乾臉頰上的水珠,望著鏡子裡帶著淡淡妝容的女孩,突然覺得很陌生,怔怔地伸指按在鏡子裡那雙微蹙的眉毛上。

  「你……不快樂。」

  是的,不快樂,從九歲那年開始,于佳辰就已經體會不到什麼是真正的快樂了。

  活在于宋忻的陰影下,這個就不說了,那件事情後每次看到媽媽,她心裡都會湧起古怪的感覺。

  媽媽跟爸爸結婚二十一年了,在一切未被揭開之前,她一直認為她的父母是天下最恩愛的父母,疼她、寵她,並且他們兩人彼此相愛著。

  可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媽媽的身邊,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存在,這件事不能告訴爸爸,也不能直接跟媽媽談。

  可讓她完全不管,又是不可能的,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只能透過最無力的言語暗示,希望媽媽自己可以明白。

  可另一方面的她,跟著于宋忻久了,變壞了,她偷偷找人調查了那個男子,知道了他跟媽媽之間的關係。

  老套到近乎掉牙的故事,初戀以誤會分手的兩人,在女方結婚七年之後,再次重逢,誤會消除,並且男方一直癡癡地愛著女方沒有結婚,於是……

  這樣的愛情,有意義嗎?她想不明白,非常非常地不明白,既然已經結婚,天大的愛情,都只是出軌的藉口而已,不值得原諒。

  她恨他們!

  偏偏那個是自己的媽媽,再恨也是愛的,那麼要對付的那個人,就只能是那個男人。

  這世上如果有錢,大部分的問題,都不會是問題。

  她在十六歲那年,等到有足夠的能力的時候,動手了,很典型的用錢辦得到的事情,過程自然不必細說,男子及他的家人被逼得走投無路時,所謂愛情,自然也就不再是愛情。

  媽媽在那男人突然消失之後,有沒有傷心過她沒有看出來,至少表面上,她的家庭依舊是和睦如昔。

  當然,這世上藝術家都來自生活,要比演戲,個個都是高手。

  她的一舉一動,自然是瞞不過于宋忻的眼睛,他沉默地看完她整場仗富欺人的把戲後,眼裡的諷刺,她這一輩子都忘不掉。

  「手段不錯。」他微笑地點頭,「你很有天分,不是嗎?」

  她真的有耍手段的天分嗎?其實不是的,她的那些手段,在他面前,完全是彫蟲小技,其實他才是真正高手,不是嗎?

  第一次用那事威脅過她之後,于宋忻後來倒是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情,他的性格就是那樣,同樣的招數,不會使用第二次。

  變態的執著。

  怎麼又想到他?今晚的她,實在是有些失控,于佳辰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身開門走出去。

  在經過那一大片落地窗時,她的心突然跳得飛快,那是一種熟悉的感覺,非常非常熟悉,就像是……

  于佳辰伸手拉開那片垂落地上的厚重窗簾,打開推拉式的隱藏門,寬闊的陽台在靜謐的夜空下,與廳內熱絡的氛圍相比,猶如兩個世界。

  深藍色絲絨般的天空下,一名男子靜靜地站在那裡,氣質如玉,淺淡如水。

  不是于宋忻,又是誰?

  她太衝動了,一時間悔意湧上心頭,站在那裡望著他,不知所措。

  「我該稱讚你膽子變大了嗎,嗯?」好聽的男中音,如小提琴一般,音質乾淨純粹,沒有絲毫的雜質。

  「對……不起。」她明明心底預感到會是于宋忻,為什麼還是會推開那扇門?甚至,在她推門的瞬間,心底有隱隱的興奮與期待,為什麼?

  「對不起什麼?」

  「打擾到你,對不起。」

  于宋忻在微笑,陽台很暗,她應該看不清楚的,可為什麼她卻如此篤定?

  「過來。」很輕很輕的兩個字。

  她突然就慌了起來,後退兩步,「我……我走開很久了,爸爸會擔心……」

  「過來。」

  于佳辰後退的腳步一停。

  「你知道我的習慣的。」

  任何話,于宋忻都不喜歡重複,她咬了咬牙,朝他走去。

  還未走近,一隻大手握住了她,輕輕一扯,她撲入了于宋忻的懷裡。

  夜空太深,星星太少,明亮的大廳燈光都照不亮這裡的黑暗,遠處花園裡的花香,若有似無,他的指在她光滑的頸項間游移,乾燥的指腹撫過她的皮膚,引起她一陣陣地哆嗦。

  「冷?」

  「是。」當然冷的,中秋的夜,氣溫算不上低,可是有他在身邊,這個世界就一直在結冰,從未停止。

  「要不要熱起來,嗯?」于宋忻低低的嗓音裡,帶著若有似無的挑逗,卻又無比危險。

  太危險了!于佳辰伸手推他,居然意外地一推就開,「現在……不可以。」迅速地後退。

  「爸……爸爸還在等我們,不如……」回大廳去吧。

  「膽小鬼。」于宋忻的語氣裡有淡淡的諷刺:「不是膽子大了嗎?就這樣,怎麼逃離我呢,嗯?」

  他,知道了!于佳辰全身的血液一瞬間全部凍結了。

 第八章

  于宋忻唇邊的笑,冷冷的、淡淡的,帶著她所熟悉的涼薄,她的心,也隨著那笑沉入最深處。

  他歎息地搖頭,「于佳辰,你也不過爾爾。」彷彿是真的失望。

  于佳辰的手指緊緊地掐住掌心,用力地幾乎要掐斷那美甲師花了兩個小時才精心做出來的指甲。

  不過爾爾?她的忍隱,她用全部的力量,所有的耐性,那麼辛苦才做到的事情,在他眼裡,其實不過爾爾?

  于宋忻把什麼都看在眼內,卻又不說,欣賞著她為他表演的笑話。

  很好笑嗎?她的怒火就這樣被生生地勾了出來,于佳辰站在那裡望著他,手指成拳,緊到不能再緊,他就是如此輕視她的,對吧?

  半晌,于佳辰微微地一笑,走上去偎入他的懷裡,「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讓你在這裡……佔有我,怎麼樣?」

  于宋忻沉默了一分鐘,淡淡地開口:「喔?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頓了頓,唇邊的弧度慢慢地往上揚,「又憑什麼認為,我現在想要你?」

  這話有夠羞辱人的,不過,在他身邊久了,她的耐性可以很好。

  鮮艷的嘴唇染上明媚的笑,晶亮的眼眸閃著慧黠的光,她貼近他,手指順著他的腰往下,帶著挑逗與勾引按在了他的慾望上,「你不想要嗎?嗯?」

  柔若無骨,卻又靈活得像蛇一般,于佳辰為他做過很多次,用嘴,用手,親密的,丟臉的,所有能做的,不能做的,統統都試過,可那都不是她主動的。

  這是第一次,不用命令,不用威脅,她主動靠近他。

  于宋忻說的話是沒錯,只要他想要,想對她怎樣就怎樣,可由他嘴裡說出來,卻顯得分外諷刺,也分外地,激怒她。

  怒極反笑,笑得無比妖嬈,手指柔得不可思議,一點點地揉按,身子軟軟地在他身上磨蹭,「總是用強,樂趣也是有限的,不是嗎?」

  于宋忻的眼睛,就像是夜空裡最閃亮的星子,在這夜色裡,在這時有時無的花香中,定定地望著她,很緩很慢地說道:「于佳辰,你出息了。」

  她的心狠狠地一顫,左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緊他手臂上的西服衣服,柔軟的布料在她指下揉出無數的褶皺,「所以?」

  「You get it。」他低下頭,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氣息交融,「你的條件?」

  這一點都不像是于宋忻的性格,在別人沒有亮出底牌前,就已經承諾。

  「對我好一點。」于佳辰說出這句話時,才發現自己的心是酸的,「一天,只要一天就夠了。」

  「好。」

  話音剛落,他們對視的眼神中,突然變得曖昧起來。

  「讓我看看,不用強的樂趣在哪裡,嗯?」于宋忻的手指停在了她的胸前,指下是她瘋狂跳動的心臟,病態般地跳動著。

  于佳辰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手指開始解他的皮帶,金屬的環扣解開的聲音,在夜色裡分外清晰,而她的手居然是抖著的,這種事情,他們做了無數次,可是都不像這次,在這樣的場合中。

  簡直,匪夷所思。

  她踮起腳尖,吻在他的下巴上,舌尖探出來,輕舔而過。

  于宋忻的氣息溫暖而好聞,淡淡的薄荷味,清爽無比,吻至嘴唇,在他的唇內嘗到了強烈的酒香,這酒肯定後勁很強,因為她未飲先醉。

  接吻、撫摸,最初是溫吞與遲疑,慢慢地變得火熱與急切起來。

  暗夜裡,于佳辰在他身上妖嬈起伏,徐徐磨蹭,如同最最邪惡的罌粟花,在月華下施施然地綻放了。

  挑逗的吻,從嘴唇到下巴、脖子一路往下,然後,捧著他的慾望,含入唇內。

  于宋忻的手按在她的腦後,總是帶著冷靜的眼眸,此時多了灼熱與熱切,分外明亮。

  他把她教得,太好了!

  在她深深地含吮之後,牙齒的那一記輕刮,他指下微微用力,「起來。」語氣失了往常的平靜。

  于佳辰吐出他來,頰邊一片酸澀,他太巨大,她其實非常辛苦,這樣的事情,明明爽到的只有他,可為什麼她的身子,也有了感覺……

  于宋忻拉她起身,流水一樣的裙擺被撩了起來,她被他一把按在陽台的最角落,「扶好。」簡單的兩個字,讓她明白,他要開始了。

  當他直闖而入時,那種強大的飽滿感覺,讓她疼地細細地喘氣:「慢……慢一點……」

  慢一點?怎麼可能?

  巨大的情慾浪潮呼嘯而來時,那些不適,那些擔心與害怕,統統無助地退讓。

  後入的姿勢,讓于佳辰承受得異常辛苦,就算早已汁液淋漓,也於事無補,疼是必然的,可除了疼,還有另外一種更為劇烈的,更加可怕的感覺……高潮。

  她抖著身子咬緊嘴唇,悶悶地哼著,顫抖著,絞緊他。

  「這樣就到了,嗯?」于宋忻輕輕的笑聲,此時聽來分外地動聽,「這就是你所謂的樂趣?看來還是很有限。」從她的體內抽出來,抱著她轉過身來,將她抵在牆壁上,再次進入。

  她已到頂點,敏感而瑟縮,這樣紮實的摩擦,簡直要命,被他托抱著,手臂自然而然地摟住他的脖子,怕掉下去,纖長的腿兒緊緊地纏上他的腰。

  他體力向來是極好的,輕鬆地舉起于佳辰,「你來。」

  她來?望著于宋忻唇邊的笑,她來便她來。

  未完全盤起的黑髮漆黑如瀑,隨著她誘人的起伏,甩出妖艷的弧度,這樣的姿勢,她緊窒非常,卻又可以入得很深,衣裳未褪,只有最最私密的地方進行著人類最最親暱的行為。

  隔著一層玻璃與布料,那裡人聲鼎沸,衣冠楚楚,而他們,則在這裡做著這樣的事情,這種感覺,實在是……

  「啊!」他那一下太深入,擦過于佳辰最嫩的那塊,引來她失控地尖叫。

  「小……辰?」熟悉的嗓音隔著玻璃隱隱地傳來。

  于佳辰的身子猛地一僵,是媽媽的聲音!她剛剛的聲音肯定被聽到了!

  臉上緋紅的顏色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她傻傻地望著于宋忻,失去了反應。

  「你在外面嗎?」試探性的話語,她不確定自己剛剛聽到的若有似無的聲音,是不是真實的,王妙曼的聲音隔著玻璃傳來,遲疑地慢慢接近。

  于佳辰愣在那裡,全身熱烈奔騰的血液剎那冷卻,偏偏那個男人卻不管不顧還在持續著!

  「你……呃……不要……」于佳辰掙扎著想要從他身上下來,可她的氣力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真的要我停,嗯?」于宋忻在她耳邊低低地說著,話語間還帶著磁性的微喘,她聽得身下又不對勁起來。

  「唔……」

  「那你還夾那麼緊?」她不動,那換他來,于宋忻身下的動作越來越快,重重地頂進去,每一記都頂到她的最深處,頂得她又急又爽,簡直被煎熬到快要發瘋。

  于佳辰清麗的眼眸越瞪越大,幾乎絕望地聽著那越來越近的高跟鞋聲,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她的心臟上一般,如果被媽媽看到……那……

  「于夫人,今晚的宴會真的很成功。」

  一聲客套的寒暄,暫時止住于佳辰的恐懼。

  「謝謝你,王董。」

  熟悉而且熟練的對話,禮貌上,王妙曼至少會跟人聊上幾分鐘,所以,她只有幾分鐘的時間解決目前的尷尬。

  「拜託,停下來。」于佳辰摟著他的脖子,細聲細氣地哀求。

  在他身邊這麼多年,知道怎麼做才有可能達到自己的目的,示弱未必可以成功,但不示弱,一定會很糟糕。

  于宋忻太變態,又太可怕,他做的事情,完全超出她的想像,她實在不是他的對手。

  「我為什麼要,嗯?」于宋忻抬起她的下巴給了她纏綿悱惻的一吻,吻完之後,她的身子軟成了一池水,絲毫力氣也沒有。

  「讓她看到又怎樣?」于宋忻唇邊的笑,嘲諷的意味十足,「這樣的事情,她應該……」

  于佳辰挺起身子用力地吻住他的唇,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話,那樣的話,她不想聽,也不要聽!舌頭探進他的嘴裡,勾弄著他的,然後……重重地一咬!

  明明是疼痛的,可他卻沒有松口,反而主動地吮住她的舌,拖進他的嘴裡恣意的糾纏。

  她一向最怕他這樣的吻,激狂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吻完後卻又覺得心裡一片空白,眼睛裡除了酸澀,還是酸澀。

  于佳辰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臉蛋埋了進去,冰涼的液體染濕他的皮膚,「拜託,求求你,不要讓她看到……」

  她的要求,也只有這麼多而已,于佳辰太瞭解自己媽媽的性格,她一旦有了懷疑,一定會來查看清楚的,一時的絆住,真的只能一時。

  于宋忻停住動作,望著她。

  時而驕傲,時而嫵媚,時而倔強,時而柔弱,于佳辰在所有人的面前是高傲任性的于家大小姐,可在他面前,她沒有任何底牌。

  于宋忻還是那句話:「我為什麼要?」

  「求求你……」她可以不要自尊,什麼都不要,只求他不要做得那麼過分。

  「嗯?」

  落地窗裡禮貌的寒暄已經接近尾聲,于佳辰急到不行,「我會聽話的。」挺起身子在他的臉上胡亂地吻著,「拜託……」

  她的眼淚,鹹鹹的、澀澀的,那樣的滋味,從嘴唇一直沁入他的心裡。

  她會聽話?才怪,不過……

  他抱著于佳辰,讓她從他身上滑下來,身體分開時,她抖了一下,那種細細的摩擦,讓她敏感地瑟縮著。

  「佳辰,你在不在外面?」王妙曼等對方走遠,才再度開口問道。

  「怎麼辦,怎麼辦?」她急得站都站不穩,這裡只有這麼大,躲無可躲,被媽媽看到他們住這裡的話,怎麼解釋都解釋不了。

  于宋忻一手撐在陽台的雕花矮壁上,輕鬆地縱身一跳……

  「啊……你……」于佳辰心下大急,飛快地奔過去,看到他安全在落在地上,那顆突然提起的心才放了下來。

  幸好,這裡只是二樓。

  于宋忻朝她伸出手,「跳下來。」

  今晚的月色,實在算不上清朗,可為什麼她卻可以那麼清楚地看見,那只朝她攤開的手掌?她記得那掌心的溫度,記得他握住她時的力量。

  就算害怕過、恐懼過,可是這隻手,握著她走過童年,伴她成長。

  她……

  拎起裙擺,不算靈活地爬上去,縱身一跳。

  于佳辰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陽台,那扇落地窗被推了開來,王妙曼望著空無一人的陽台,微微皺了皺眉,「沒人?這孩子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她落入于宋忻懷裡時,居然沒有絲毫的害怕,從來沒有擔心過他會接不住她,讓她受陽。

  從空中落下來的那不到三秒的時間裡,于佳辰突然發現,在某方面她居然是信任著他的。

  突然就覺得絕望,前所未有的絕望,有的事情,就算努力地忽略,告訴自己不可能,可它還是發生了。沒有將來,沒有希望,沒有絲毫的可能,一些心底最深的感覺,在這樣一個無星無月的夜晚,翻湧而出……

  她在他的懷裡,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怕嗎?」輕淺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怕。」這世上還有比于宋忻更可怕的人嗎?躲都來不及,逃都逃不掉。

  于宋忻抬手,撫到滿掌的濕意,「恨嗎?」

  「恨。」她多恨他呀,從九歲那年開始,這股恨意從未停止,與日俱增。

  「那就繼續恨。」有些話,在黑暗中比光明裡更容易說得出口。

  「我會的。」于佳辰抬頭摟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絕望般,沒有明天似地吻著他。

  于宋忻握緊她的腰,將她摟抱起來,回吻她。

  他們滾入了高高低低的矮叢中,柔軟的草地隨著激烈的動作,碾出新鮮的氣息。

  大瓣大瓣的花朵紛紛搖落,掉在了她的發間、唇上,落在了她柔軟的皮膚上,在撞擊中、摩擦中,揉出芳香的汁液,直沁心脾。

  于佳辰抱住他的肩,雪膩如玉的長腿緊緊地纏在他的暇間,秀氣的眉皺了起來,眉眼間染上緋紅的色澤,鮮艷的嘴唇喘息著、呻吟著,在他身下,欲生欲死。

  沒有將來,那便不去想將來:沒有希望,那便不要那分希望。

  當那種熟悉的浪潮撲過來時,她哭得喘不過氣來。

  于宋忻抱著她,任她在他懷裡放肆地哭著,沉默無語。

  年幼的于佳辰,任性刁蠻,無人敢惹,可她卻會對他撒嬌,會在他懷裡嬌聲嬌氣地哭,要他哄,要他呵護。

  長大後的于佳辰,依舊會在他懷裡哭,只是不會再有撒嬌,也沒有再期待被呵護。

  再倔強,再逞強,她也不過才十八歲而已。

  不知哭了多久,她的聲音一點點地弱下去,只餘可憐兮兮的抽泣。

  他的手,慢慢地撫了撫她的發,「去日本吧,三天。」

  于佳辰沉默了好半晌,手臂緊了緊他的腰,臉蛋埋入他的胸膛裡,輕輕地磨蹭了下,甜甜地、糯糯地應道:「好。」

  ***
  
  答應給她的一天,于宋忻給了三天。

  這是九歲之後的他們,過得最平靜的三天。

  秋天的岐阜安靜純美得如同青石上靜靜流淌的山泉溪水,沒有喧雜聲,沒有刺耳的車聲,這裡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寧謐安詳。

  楓葉雖未到最燦爛的季節,但半黃半紅的樹葉映著透明的溪水,湛藍的天空,風中搖擺的芒草,紫色的秋櫻淺淺地綻放,明媚暗湧,美到讓人心碎。

  柔軟的棉質長裙,簡單的沒有絲毫綴飾的T恤,踩著輕便的帆布鞋,艷陽下的于佳辰,清爽怡人,青春貌美。

  身邊的男子,溫潤淡雅,永遠乾淨如新的襯衫,深色的長褲,簡單的穿著,卻分外出塵俊逸。

  這是他們之間難得的平和,沒有傷害,沒有戰爭,沒有血腥,也沒有仇恨。

  他們如同這世上最最普通的男女,默默相伴,靜靜而行。

  于宋忻答應對她好的,所以她擁有了不可思議的三天,不是寵愛,不是熾戀,只是平靜地陪伴,這樣的日子,如同Richard Clayderman指下輕輕彈奏出來的秋天般,悠遠安心。

  短短的三天,于佳辰知道,已經在她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記印,因為他們都明白,他們之間,不會再有這樣的日子,不會再有這樣的寧靜……

  藍到不可思議的天空,清澈到令人屏息的泉水,都隨著飛機的起飛,而永遠在停留在身後,無法回頭。

  從岐阜回來後的時間,過得飛快。

  農曆新年已經到來,除夕之夜,于家三口過得還是比較高興的。

  于宋忻照例在英國沒有回來,自從他去英國留學後,就沒有在于家過新年,每年寒假都是匆匆回來幾天又飛回去了。

  今年依舊不例外,聽說他的實驗室新的計劃到了關鍵的時刻,因為他回台灣教書,所以進度沒有他在時那麼快,實驗室急call,等學校一放寒假,他就直接飛過去了。

  他不在身邊的日子,于佳辰是覺得輕鬆的,視訊那頭,永遠是一室的空寂,沒有他在,反而自在。

  只除了偶爾她的腦海裡會閃現那頭閃亮如火焰般的紅髮,還有那雙搭在潔白長袍上的漂亮手指,偶爾,真的是偶爾,因為她立刻就會驅散這樣荒謬的畫面,只看眼前。

  她陪在父母的身邊,偶爾跟舒以安出去逛逛街,這樣的時光,還真是好。

  元宵節過完,新的學期就開始了。

  新的一年注定是不一樣的,于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于興業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停過。

  于佳辰一向都不太理公司的事情,不過過年在家裡聽得多了,知道宏大與FC集團的合作非常順利,隨著合作案的推進,于興業又投資了很大一筆跟FC做另外一項的合作,甚至違反了他一向做生意的原則,向銀行貸了數額驚人的鉅款。

  「小辰,我們宏大這次真是碰上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了,看來我的夢想要提前十年實現了。」于興業高興地拍著女兒的肩膀,一臉的興奮難擋。他最初的想法是希望花十年的時間能夠成功打入歐洲市場,誰知道機遇的事情,真的是可過不可求。

  這次上天垂青,讓他有這麼好的機會可以跟歐洲數一數二的大財團合作,簡直讓人作夢都要笑醒。

  看到爸爸那麼高興,于佳辰自然也為他開心,雖然她對爸爸將他所有的一切都拿去投入這個開發案,還向銀行貸了那麼多錢這個做法,實在有些許擔心。

  不過于興業做事一向謹慎,從來都不做沒仃把握的事情,所以既然他作了決定,自然是有充分考慮過得失的,她肯定也是支持自己的爸爸,為他高興的。

  二月、三月、四月……就在這種帶著些許興奮與躁動的心情裡過去了,于宋忻一直都沒有從英國回來,聽說他的計劃到了最最緊要的關頭,要專心做研究,所以學校這邊也無法兼顧。

  他原本會來這裡教書,也只是因為他的恩師請托,人情性質iA學校更是只要請到他就已經開心到不行了,他教了一學期,已經是賺到,哪裡還會不高興,再說,學校也不敢得罪他,只希望他以後有時間再來兼幾堂課,這就皆大歡喜了。

  五月的時候,夏味已濃,于佳辰抱著課本從學校慢慢地往租屋處走,她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走路不用二十分鐘,她很享受每天這樣慢悠悠地行走的樂趣。

  舒以安要去打工,所以她是一個人,不過無所謂,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樂趣。

  她低著頭,一格一格地數著紅色地磚,踩著夕陽的影子,怡然自得。

  當一道陰影遮住了她前進的道路時,她飛快地抬起頭來,卻在入眼的那一瞬間,覺得失望無比。

 第九章

  她在期待什麼?于佳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于……于同學……」對方年輕英俊的臉龐漲得通紅,只是叫她的名字而已,他的臉紅得就快要滴血。

  這樣的畫面,這樣的語調,這樣的場景,從小到大,她見過無數次,自然明白。

  「什麼事?」冷冷的神情,冰冰的語氣,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這時的她跟于宋忻簡直一模一樣。

  「我……我……很……很……喜……喜歡……」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卻怎麼都說不完整。

  「喜歡我?」于佳辰懷疑,她再不幫他說完,他可能會直接爆血管了。

  他的臉又漲得更紅了,手足無措得不知該往哪裡擺,手掌用力地揉了揉頭髮,似乎想要自己清醒一點,好好的一個型男,被他自己弄得完全無法見人,「我……我叫……王……」

  「我對你叫什麼,沒有興趣。」女王般高傲的聲音,她抱著書本後退幾步,夏日的夕陽映在她的背後,一片燦爛,「我也知道你要說什麼,表白而已,有那麼難嗎?」冷冷地一笑,「不過我可以現在回答你,我不喜歡你。」

  「我……為什麼……」

  于佳辰在心底歎氣,這麼多年,囂張的、癡情的、純情的、花心的,什麼樣的男子追求她都遇過,讓她處理起來都是乾淨利落毫不手軟,因為如果她的手不快,那麼遭殃的那個人,就變成了她,所以她在拒絕人的這方面,經驗非常豐富。

  只是這次,她突然有些微的不忍心,突然覺得,喜歡一個人,並不是錯,不應該得到那樣的對待,不過如果不可能,就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這樣才是對的。

  「不喜歡不需要理由,我就是不喜歡你。」

  「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男子這次話倒是說清楚了。

  「你是誰重要嗎?」

  「那等你瞭解我了,會不會……」

  「不會。」于佳辰回答得再乾脆不過,「先生,我根本就不想瞭解你,OK?如果每個人我都要瞭解之後再拒絕,那我豈不是要忙死?我對你沒興趣,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們之間不可能,如果你聽不懂中文,我可以用英文再說一次。」

  「不……不用……」他的臉又紅了,這樣直截了當的拒絕,有夠傷人的。

  「那我可以走了嗎?你擋到我的路了。」

  深深的傷口,再插多一刀,他定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除了于宋忻,對任何人于佳辰都有一股天生的傲氣,不退讓、不妥協,她抬著頭冷冷地看著那個堵住路口的男子,神情高傲,不急不躁。

  對峙不到三分鐘,男子在她這樣的眼神下,敗下陣來,低著頭,默默地側過身子。

  于佳辰舉步繼續往前走,過了前面的轉彎,就可以看到她的住處了。

  男子定定地望著她挺直的背部,漂亮的長髮被微風吹起,在夕陽下泛著純金色的光,溫柔無比。

  突然,勇氣倏生,他大聲地喊道:「于佳辰!」

  她完全當沒有聽見,繼續往前走。

  「我不會放棄的!」握拳繼續大吼:「我喜歡你,我要追你!」這是他努力了那麼久的時間,醞釀了那麼長的時間,才可以說出來的兩句話。

  她轉彎,輕鬆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這樣年輕的、熱血的情緒,她從來都沒有過,也不想擁有,他不放棄,只是讓自己多傷幾次而已,又何必。

  于佳辰抬手,將被風吹得飛揚的髮絲理好,望著行道樹上鮮郁的綠色,這樣的天氣,真的很不錯,除了那個闖出來的意外,這一天過得平靜而又滿足,她喜歡這樣的日子,時間淺淺滑過,歲月默默流淌,一切靜好。

  「看來你過得不錯。」一道清淺的男性嗓音在不遠處響起。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她猛地地轉頭,看見濃濃樹蔭下站著的男子,染著英倫的古典塵息,一派的清雋絕倫。

  于佳辰唇邊淺淺的笑凝結了,之前那個男生叫得那麼大聲,他肯定是聽到了。

  「太驚喜了,嗯?」

  是驚嚇,自由得太久,都忘了自己原來是不自由的。

  「走吧。」

  「去……哪裡?」

  于宋忻斜斜地的挑起一道眉,唇邊的笑意味深遠,「你說呢?」

  ***

  自然是飯店。

  簡潔的套房,名家的設計,精心的擺設,在在流露出一流的品味,只是臥房裡的兩個人,都無心欣賞。

  很久沒做,她疼得如同初次般,眼淚止都止不住。

  可是她的身體已經習慣了他,再疼,做下去還是會有反應,汗液恣流,情慾翻滾,一整晚的不知疲倦,到後來她哭得嗓子都啞掉,一聲一聲地哀哀求他,依舊無動於衷。

  最後還是做到他盡興了才罷休,只是那時的她早就人事不省。

  再次醒來的時候,一室的黑暗,不知是白天還是夜晚,她剛一動身子,那種酸軟的感覺讓她差點呻吟出來,戰況慘烈。

  「醒了?」淡淡的男性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定睛一看,于宋忻坐在遠處的沙發上,打開的筆電閃著微藍的光,映得他的五官分外英挺俊美。

  「醒了就去洗漱,你還有四十分鐘。」

  「什麼?四十分鐘?」一開口才發現她的嗓子啞到不行,不過于佳辰早已習慣。

  每次分別幾個月之後,必然會有這樣的一個夜晚,疼痛煎熬,抵達巔鋒時的高潮、哭泣、哀求,換來的是永無止境的折騰,他不會放過她,自然也不會心疼她。

  「飛機。」

  她不懂,一點都不懂。「去哪裡?」

  「澳洲。」

  「去哪裡幹什麼?」

  「你還有三十八分鐘。」

  她明白了,于宋忻不會再多說什麼,更別說解釋,剛剛他會開口,只是為了告訴她這個決定,而不是徵求她的意見,她真傻,居然去問。

  咬著牙起身,拿起擱在一旁邊的浴袍披上,一步一步慢慢移到浴室。

  一邊刷牙,一邊望著鏡子裡蒼白的女子發呆,之前養出來的紅潤氣色,又沒有了,在于宋忻身邊的她,從來都是蒼白無力的。

  坐上他的車子,望著路邊飛逝的風景,她一直都是沉默的,問是問不出來的,他要說自然會說,不說,問了也白問,何況這麼多年,她早就學會了少說話,這樣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可再少說話,也不代表可以什麼都不知道吧。

  一直到坐在飛機柔軟的座椅上,她都傻愣愣地無法反應過來。

  在她上機前,于宋忻只是很簡單地說了幾句話,事實上,是下了指令:「去澳洲度個小假,等我去接你。」意思是說,只有他去接,她才能回台灣。

  瘋了,都瘋了!莫名其妙把她丟到澳洲,就算衣食住行都安排好了,她還是沒有辦法平息自己越來越上升的怒火。

  上機前,于佳辰不得已打電話跟爸爸說想去澳洲玩幾天,於父一向都是寵她寵到沒有原則,雖然未到假期,也不怪她貪玩,只叮囑她小心照顧自己。

  照顧自己?澳洲此時已經進入寒冷的冬季,根本就不會是她選擇旅行的地方,她很怕冷,非常非常怕冷,台北冬天十幾度的天氣,都讓她冷到連家門都不願意出,何況去澳洲。

  而墨爾本一向是陰雨潮濕,冷風一吹,簡直要凍到骨頭裡。

  于宋忻這人肯定是故意的!

  就算要發配她,也不必挑這麼冷的地方吧,明知道她一向最怕冷!

  ***

  到了澳洲,于佳辰整天縮在公寓裡不願意出去,幸好于宋忻這人會莫名其妙的變態,但對她的生活還是安排得很妥當,有管家會打理家務,她不用在這樣的冷天出去覓食,每天都賴在柔軟的椅子上看書。

  三層的公寓,她基本上就在三樓沒有下去過,這裡有一間圖書室,裡面的藏書豐富到讓她咂舌,最重要的是,這不是于宋忻在劍橋家裡的那一整面書牆,全都是專業書籍,她看都看不懂,這裡的書,全是她喜愛的小說、遊記等雜七雜八。

  說起來于佳辰個性其實有點古怪,她是那種只要有書,可以沒有網路,沒有手機,沒有一切現代科技都OK的人。

  她喜歡的書種類又很廣,除了于宋忻那些她看也看不懂的書外,其他的她都可以看得津津有味。

  以前跟于宋忻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大部分都是各做各的,他自然不是善談的人,而她在他面前素來都是能沉默就沉默的,這種時候,他做他的研究報告、資料運算,她翻她的書看,不去想他們之間那種複雜的糾纏的話,其實尚算溫馨。

  在這裡她經常一本書,一壺茶,可以消磨一天的時間。

  窗外是墨爾本最典型的冬季,滴滴答答的冷雨,凍徹心骨;室內溫暖如春,香味弱弱的清茶與微微淺黃的紙張,這樣的日子,過來其實最為愜意。

  平淡的時間過得久了,反而不知到底過了多久,一個禮拜,兩個禮拜,還是一個月?分針與時針的走動,於她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

  她除了耐心地等待那個該來的人,別無他法,可是她卻沒有想到,她等到的居然是爸爸的電話。

  「小辰。」

  「爸爸,你怎麼了?」敏銳地察覺到爸爸聲音的不對勁,于佳辰立刻關心地問道。

  「你還在澳洲?」

  「是。」

  「爸爸……爸爸……」于興業的聲音抖了抖,像是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我給你訂機票,你現在去瑞士等我們。」

  「爸爸,出了什麼事?你怎麼了?」于佳辰立刻緊張地站了起來,擔心不已,她的爸爸很少有這樣的語調,肯定是出大事了。

  「公司……唉……先不說了,你記住,立刻收拾一下去機場,我會給你訂好機票……」頓了頓,于興業想想覺得不妥當,「算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小辰,你乖乖在澳洲等我,我跟你媽媽會去接你。」

  「爸爸,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未知的事,從來都是最恐怖的,她感覺得出來,電話那頭爸爸的心是亂的,於是她也跟著亂了起來。

  「是公司出了點事,你不要擔心,我會處理好的,你記住乖乖等我去接你,然後我們一起去瑞士。」

  「好。」這種時候,于佳辰明白,就算自己問,也只是添亂而已,不如等爸爸他們來了,見面再仔細問。

  「小辰,你要記住……」于興業的語氣裡有著哽咽:「你是爸爸最寶貝的女兒,只要你好,爸爸怎麼樣都願意。」

  「爸爸……」于佳辰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爸爸,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有我。」

  「乖。」于興業點著頭,「等我。」

  「好。」

  電話掛斷,兩種心情,一種焦急,一種擔心。

  于佳辰不知道自己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她不敢問,現在的她,除了等待,沒有別的辦法。

  父母會過來接她,那她就乖乖等著好了,其實她都這麼大了,經常各國跑來跑去,根本就不用擔心,她可以直接跟父母在瑞士會合的,可于興業還是不放心,他從來都是這樣,永遠覺得她是孩子,永遠都不放心,做任何事情,都怕她會受傷,怕她會不開心。

  有這樣疼她的爸爸,就算這麼多年的痛苦隱忍,都是值得的。

  對了,她要趕緊去找一找護照,等父母一到就可以立刻出發。

  ***
  
  深夜如濃霧,就算燈光都照不亮一室陰霾。

  于興業望著站在他面前的男子,明明熟悉的容顏,卻突然覺得陌生,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好像時光就這樣一瞬間急遠倒退,原來曾經的曾經,從來都沒有過去過。

  「我該說你貪心,還是該感激你的貪心?」清俊的男子靜靜地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望著怒極攻心的人,唇邊的笑是真正的愉悅。

  「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

  「忘恩負義?」男子唇邊的笑更明顯,「誰的恩,誰的義,嗯?」

  于興業一時間心跳加速,血色頓失,大聲地吼道:「我養了你這麼多年!」

  「是嗎?所以我要感激你?」

  「當年你父親……」于興業的語氣一頓。

  「說下去。」男子的聲音溫柔得像是夜晚的低語:「我等著聽。」

  這樣的男子,真的是那個從小就斯文儒雅的人嗎?于興業一時間完全傻眼,自許閱人無數,自許眼光如炬,可偏偏,卻被眼前的男子給騙了過去。

  當年的他,明明才七歲呀,當年自己明明確認了這孩子對那件事一無所知,才會收養他的呀,可聽他的語氣,他似乎是什麼都知道了,「我……你……」

  「嗯?」

  這樣神情,這樣的語調,跟當年的何紫宣一模一樣,是了,他長相跟他的媽媽很像,就連性格都是。

  看于興業沉默,男子眼底的諷刺更濃,「你不說,我來替你說吧。你自然是以為當年的事情沒人知道,但事實上,你當年的確做得手腳乾淨不留痕跡,可是卻沒 有想到,我父親在臨死的時候,把那本他覺得有問題的帳冊鎖在了銀行的保險箱裡,而沒有被你一把火燒掉。怎麼,很遺憾吧?有的東西,別人看不出來。不代表他 會覺得沒問題。」

  「你……」怎麼會知道?

  「這世上只要有心,任何事情都可以查得到。」他定定地望著于興業,漆黑的眼眸在半明的光線下閃著銳利的光,「很多事情,不是推給已經不在的人,就是真的結束。」

  「什麼帳冊,我不知道!」于興業用力地一拍桌子,「你不要在這裡胡說!」

  「你自己做的帳冊,你不會不記得吧?」

  當年的于興業在失意之時,被好友延攬進公司,時間過去,金錢腐蝕的不僅僅是慾望,還有人心。

  明明是一樣的出身,好友宋瑞可以成為大老闆,而于興業卻還是要仰人鼻息,他不甘心。

  於是利用好友對自己的信任,巧立名目,以合作開發案為由,與別的公司聯手,套牢了公司大量的現金,趁著好友因生意不順而心煩意亂,將他灌醉,帶他去澳門豪賭,一次賭掉了數額驚人的財產。

  可是好友家底深厚,這樣的豪賭,他賭得起。

  偏偏身邊有個時時在謀算他的人,宋瑞也輸不起,一次、兩次,幾次別有預謀的開發案,最終將公司的資金全部套住,無法動彈,再然後那些看來光明的開發案,一次次像炸彈一般連鎖爆炸,炸得體無完膚,再大的家業,都無力支撐。

  年少一起打拚的摯友,發達後不忘扶持的那個人,成了最終背叛的那個人。

  欠了銀行整整六億,賭場的高利貸居然拿著宋瑞從未簽過的債據,說他欠了整整十億,他明明沒有,可偏偏那個簽名,是他的。

  三十五歲的宋端,年輕有為,英俊瀟灑,帶著他漂亮動人的妻子,何紫宣,打了通電話給他們的兒子,語氣平靜,從容自持,然後,從公司三十七層的頂樓跳了下來。

  萬念俱灰,極度的慘烈。

  那時的宋忻,他的兒子,遠在英國,毫無所知。

  再後來,于興業出現,將他從英國接了回來,於是成了一切的開端。

  聽到于宋忻不徐不急地將當年的事情,像講故事一樣講出來,于興業聽得心驚肉跳,彷彿當年的事情又在眼前重演一遍一樣,分毫不差,可他還是嘴硬:「當年如果不是我好心收養你,你可能早就死了,沒人管,沒人理。」

  「是嗎?」于宋忻微微一笑,「不是為了那十億?」

  「什麼……十億?」于興業的心一沉。

  「我外公留給我的十億。」

  何紫宣的父親,是有名的富豪,偏偏只生了何紫宣一個女兒,外孫出世後,他疼愛到不行,拿出大半的身家為于宋忻存了筆基金。

  規定只有等于宋忻到十八歲才能動用,這樣硬邦邦的條文,原本只是出於長輩對後輩的期望與愛護,卻成了女兒、女婿死亡的最後一擊。

  明明那是最後的希望,卻無法動用,因為就連于宋忻本人,都只能在十八歲後才能取出來,進退無路,只能跳下去。

  于宋忻的笑一如往昔,「當我十八歲那年,你拿著我父親當年欠賭場的那張借據跟我說,你如何辛苦幫他還掉了十億,到如今公司都發展不起來,都是因為資金不夠,不是嗎?」意即,父債子償,他應該把那十億拿出來。

  拿便拿了,所以八年前,于興業才可以大手筆的拿出十億來開拓海外市場,因為是別人的錢,砸下去自然是眉眼都不抬,大手筆得很。

  「那是事實。」

  「事實是,你騙我的父親簽了一張他根本就不知道的借據。」與高利貸合謀,這筆債,怎麼算都是划算的。

  「現在死無對證,你怎麼說都可以了。」于興業本來就不會承認,反正于宋忻十八歲那年,在那筆基金可以動的時候,自己已經讓他拿出來還了,反正目的已達到了。

  「這話不錯。」于宋忻笑著點頭,彷彿無比贊同,「不過當初給你的,現在你得十倍還給我了,這世上的事,真的很妙,不是嗎?」

  提到這件事,于興業簡直要嘔出血來,誰能想到,在德國有幾百年歷史的FC集團,居然會來騙他,那些合作案,全部都是有問題的!

  當時他投入了全部身家財產,還跟銀行貸了巨額貸款,誰知道現在,全部成空。

  「原來你一直在背後操控。」于興業氣得手直抖。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于宋忻定定地望著他,「不過我比你光明磊落多了,至少我還讓你死得明白。」

  他哪裡是讓人死得明白,他就是來嘲笑自己的!于興業真的吐了口血出來,再也站不住軟倒在座椅上,無力地問道:「你佈局了多久?」

  「不久,半年而已。」于宋忻慢慢地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夏日的夜晚,難得有涼風,悶熱到讓人鬱結。

  「半年……」于興業苦笑著,是了,FC集團放出消息要到台灣來尋找合作伙伴,就是半年前。

  原本于興業是那種精明小心的人,如果FC集團直接找上他要跟他合作,他肯定會懷疑,可偏偏FC的總經理是秘密來台,是他自己請人查到的。費盡千辛萬苦,總算跟對方見到面,對方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選定要合作的對象也小是他。

  後來也是他經過萬般努力,將自己公司的財務、運營情況,還有合作案的構思統統帶過去,耐心地一一講解,這才打動了FC的總經理,促成了這次的合作。

  自己努力得來的東西,總是分外的珍惜,自然就沒有懷疑過它的真實性,何況他請人調查過FC集團,證明它運作良好,實力雄厚。

  宏大跟它相比,完全是九牛一毛,所以他哪裡會想到,這樣的跨國集團,會從遙遠的德國到這個小島上來害他!真是……

  「我買的那些地,有問題是假的,對吧?」

  合作開工廠,宏大出場地,FC出技術,原本完美的計劃,誰知道在錢都投進去後,那幾塊花了他大半輩子金錢才競標到的土地會突然出事。

  最可恨的是,當初明明是FC集團暗示他那幾塊地不錯,他們集團的總裁意屬在那裡開工廠,他這才會放心去買的,結果現在一出事,FC居然會以因為他的原因害FC集團合作案失敗為由,而將他告上法庭,要賠違約金。

  在看到律師信上的金額後,讓他都快要心臟病發。

  「怎麼會假?」院外的梧桐枝繁葉茂,大片的綠葉探在窗邊,綠色喜人,「我的實驗室出來的檢側報告,從未有人質疑。」

  沒了,沒了,一切都沒有了……他努力了大半輩子,用盡一切手段得來的東西,被這個小子在半年內悉數拿走,「你做得這麼絕……」

  「絕嗎?」

  于宋忻撫過那片梧桐葉,傳說,梧桐樹是鳳凰棲息之樹,它可以引來鳳凰。

  于佳辰,在于家就是公主一般的存在,于氏夫妻對她愛如性命,所以她便是于家最致命的傷。

  于宋忻抬腕,看了看時間,「還有五個小時就天亮了,天亮之後,就會有人來找你,因為你跟楊立委那些人的……」他沉吟了下,似乎在思考怎麼用詞般,慢慢地說道:「『友誼』,希望這回,你不會太麻煩。」

  「你……你……」于興業捂著胸口,疼得白了臉,什麼叫養虎為患,他今天終於明白了。

  可自己明明查過,他對當年的事情真的完全不知情的呀,因為連他的父親在臨死時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一個七歲的小孩,又怎麼可能會知道?

  「所以我才說,應該感激你的貪心。」于宋忻,微微一笑,走過去微彎下腰,望著他那張保養良好的臉龐,「我用十億買下我十九年的時間,成長到足夠強大, 其實並不算太貴,不是嗎?」于宋忻的笑分外明朗,「何況你這次,加倍地還給我了,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說,你買的那些地,是我賣給你的。」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被輕輕地放了上去,于宋忻轉身往外走去,不去看那被壓垮的駱駝,因為,不值得。

 第十章

  于佳辰一直在焦躁地等著父母的消息,她完全無法坐下來,心裡無比地氣悶,她找不到自己的護照。

  問了管家,管家說,被先生拿走了。

  先生是誰,除了于宋忻,她不會傻到去猜別人,他怎麼會拿走,又是什麼時候拿走的?

  她狠狠地瞪了眼那個一問三不知,面無表情的管家後,轉身走了。

  真是的,什麼人用什麼樣的管家,變態請的人,都呆板到讓人抓狂。

  她也不想去思考于宋忻怎麼拿走她的護照了,這是他的地盤,他請的人,他要做什麼,再容易不過了。

  當然,她自己也是個「俗辣」,她不敢打電話去跟他要,因為他既然拿走了,只有等他想給的時候,才會給她,要了也是無用功。

  沒有護照,那她該怎麼離開墨爾本?現在去申請補辦,只怕時間上也來不及。

  她在房間裡面急得團團轉,覺得今天的暖氣開得太強了,讓她不斷地心跳加速,熱得快要爆炸了。

  為什麼會這麼不安,她的眼眸看了眼掛在牆壁上的鐘,似乎除了擔心家裡的事,她總是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抬頭,望著墨爾本淅淅瀝瀝的雨,一滴一滴砸在玻璃上,停留不住往下滑去,印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天氣很糟糕,比天氣更糟糕的,是她的心情,心煩意亂,總覺得要出事。

  想讓自己靜靜心,拿起一本書來看,以前總是可以讓她心裡平靜的文字,這次怎麼都看不入眼,一個一個的字母像是有生命般,從紙頁裡面跳了出來,四處亂蹦。

  煩!扔開書本,于佳辰繼續在房間裡面來迴轉圈。

  當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她被驚地跳了起來,死死地瞪著那響個不停的鈴聲,心跳如雷,突然……害怕了,害怕到手腳都是軟的,不敢上前,不敢去接那個電話。

  可又怎麼會不接,萬一是父母打過來的呢?想到這裡,她快步跑過去拿起來,一看,不由得微皺眉頭,「安安?」

  她聽著好友在手機那端,用小心翼翼的聲音告訴她消息之後,腦海裡一片空白,昂貴而漂亮的手機,從掌心裡滑落,一臉呆滯。

  「小辰,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剛剛從楚沛那裡知道消息……」楚沛最近在為某知名報刊拍照,所以消息比一般人都要快,「于伯父和于伯母在昨天晚上去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就……」

  這世上的事情,總是如此地突如其來。
 
  ***
  
  宏大企業的總裁于興業跟他的妻子因為車禍過世的消息,第二天就在各大報紙舖天蓋地地傳開了,隨之傳開的是宏大嚴重的帳務危機,還有于興業有政商勾結,暗箱操作的競標工程的事情也悉數曝光。

  有的事情,並不會隨著人的消失而消失,這個事件,成為了今年最大的焦點,因為隨後又牽扯出大批行賄醜聞,一時之間民眾議論紛紛。

  因為于氏夫妻都過世了,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集聚在他們唯一的女兒,宏大企業唯一的繼承人于佳辰身上。

  只是這個于佳辰,好像平空消失了一樣,任憑無孔不入的狗仔記者怎麼打聽,都找不到她的下落。去學校問,只知道她快一個月前就跟學校請了假,目前不知所蹤,就連她的同學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請假,去了哪裡。

  找不到當事人,又絲毫風聲都聽不到,媒體的焦點只好轉移到這次被牽連的官員身上,好歹挖點料交差。

  在一片流言蜚語中,于佳辰乘座著低調奢華的私人飛機,在夏夜晴朗的天空中,從澳洲直飛台北。

  一身蕭索的顏色,大大的黑色墨鏡遮住了她所有的容顏,從專用的通道出來後,進入那輛熟悉的車子裡。

  于佳辰軟軟地靠在舒適的座椅上,望著窗外急遠掠過的風景,眼眶裡一片空洞。

  一個月前,她看著同樣的風景離開台灣,再次回來,一切都變了。

  沒有眼淚,沒有昏厥,沒有撕心裂肺的大哭大叫,所有電視裡面連續劇情該有的情緒,她統統都沒有,因為這不是電視劇,這是人生。

  她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又該如何去面對這一切,她只記得當于宋忻出現澳洲,出現在她面前時,輕輕地說道:「回去吧。」

  她在那一瞬間,真的感覺到了天旋地轉。

  接下來發生的所有事情,她都失去了概念。

  回台,處理父母的事情,她一直都安安靜靜的,像個失去生命力的娃娃,乖乖地做著別人叫她做的事情,沒有情緒,沒有失控。

  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交由專門的公司處理,她不用為瑣事操心,而于宋忻在那天接她回來後就離開了,幸好,她從未奢望過他會陪著她,所以也稱不上失望。

  于氏夫婦生前風光無限,呼朋引伴好不熱鬧,生後卻只有一個簡單的儀式而已,那些所謂的朋友,一個都沒有出現過。也是,這世上就是如此,人走茶涼,更何況如今的宏大,早就已經沒有了往日的一切,又哪裡會有人再來。

  當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于佳辰在管家張媽的陪伴下,穿著純黑的裙子一步一步緩緩地踏進于家的大門。

  從澳洲回來之後,她一直沒有辦法再走進這個家門,情願住在飯店,都不要回家,現在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她該回家了。

  「小姐,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張媽望著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姐,這才幾天,小姐就瘦成那樣,纖細的身子在黑色裙子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唉,誰能想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張媽。」于佳辰輕輕地開口,聲音嘶啞。

  「是的,小姐。」張媽聽到她的聲音,心疼到不行,這是這幾天來,第一次聽到小姐開口說話,可憐的孩子,該有多難過,老爺和夫人有多疼愛小姐,她最清楚不過了,小姐這次,只怕是傷心到了極點。

  「這個。」于佳辰拿出一張支票遞給她,「你分給大家,該走的就走吧。」

  「小姐……」

  「如今于家,不再需要這麼多的人。」于佳辰抬眸,望著熟悉的佈置,每一個角落,都熟悉到眼睛刺痛。

  「小姐……」

  「我累了。」她低下頭,舉步朝樓梯走去,「你們走吧,就不用跟我告別了。」

  「小姐……」

  于佳辰像是沒有聽到般,輕輕地一步一步往樓上爬去。

  她好累,好累,累到不想說話,什麼事情都不想做了。

  ***
  
  「我要恭喜你嗎?」男子修長的手指撫過酒杯的邊沿,傭懶的眸子淡淡地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好友,那人一直望著電腦認真而專注。

  男子的唇邊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復仇的滋味,是不是特別甘美?」

  對方果然是沉默以對。

  「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男子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的身子略微地往前傾,「你幫我除掉了我的二哥,讓我順利地拿到了繼承權。」

  朋友之間,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利益,一場雙贏的合作,他被某人利用來報仇,某人被他利用來爭權,結局是,各達各的目標。

  結論是,他這輩子都不要跟這個叫宋忻的男子為敵,因為他,太可怕。

  「不用謝。」宋忻敲下確定鍵,讓剛剛設定好的程序自動運行,身子往後靠,伸指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那裡有些許酸脹。

  「自然是不舒服的。」男子嘲諷地一笑,「你已經連續工作七十二小時沒有休息,忻,就算你想拿諾貝爾獎,也不必如此。」

  宋忻直接當沒有聽到。

  「你就不擔心你那個漂亮的妹妹,撐不過這次的事情?」

  「……」

  「想想看,換了任何人,都承受不了的,最愛自己的父母,就那樣突然離開了她,原本是家世顯赫的富家大小姐,現在卻成為負債纍纍的可憐人,那些錢,只怕她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

  「她現在最需要的,應該是有人陪在她身邊吧?」

  「……」

  「她會不會想不開?」

  「雷亞力。」

  「嗯?」怎麼了,受不了了吧?

  「我剛剛已經通知了伯爵大人,你在台灣。」

  「靠!」他媽的,他要是被那人抓回去,恐怕再逃出來的可能性為零了,「你居然這樣對我?」

  宋忻合上電腦施施然起身,往門邊走去,拉開門的瞬間,他靜靜地開口:「雷亞力,如果心不自由,逃得再遠也是徒然。」掩上了房門,離開了。

  雷亞力安靜地望著已經掩上的房門,愣了半晌,終於低低地歎息出來,「說的是我,還是你自己呢,忻?」

  ***

  宋忻的車子平穩地在深夜的馬路上行駛,超過七十二小時未睡覺,現在的他,精神反而清醒無比。

  他開車就跟他的性格一模一樣,穩重自持,絕不會違反交通規則,也沒有追求速度的逐勝心理。

  他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行走,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情,井井有條,分毫不差。

  七歲那年家裡突變,他年紀雖小,可是卻很快明白了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一點一點,一年一年,慢慢地走著。

  就連復仇,他都是仔細地將每一步都計算好了,然後一擊即中。

  他成功了,而且並沒有那種所謂的復仇過後的空虛感覺,這樣的結果,十九年前,就應該發生,雖然晚了,但好過沒到。

  這世上,誰都不比誰無辜,任何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只是于興業的責任,了結得太快了。

  他原本計劃讓于興業的餘生在監牢裡度過,還有什麼比讓一個人在最得意的時候跌入谷底,讓一輩子意氣風發的人在黑暗的監獄裡了此殘生,更令人爽快的事情?

  可惜,于興業還是逃過了。

  雖然自己那晚去找于興業,將消息透露給他,就已經想到他會早一步逃離,逃離也是在宋忻的預計之類,甚至自己就等著他離開。

  不過,蛇行的轎車以及一輛砂石車,輕鬆地結束掉了上一輩所有的恩怨,這是他沒有預算到的。

  離開的人,總是幸福的,悲慘的是被留下的那個人。

  你就不擔心,她會想不開?

  尖銳的剎車聲在不算吵雜的馬路上無比刺耳,一向嚴格遵守交通規則的人,居然直接橫過單行線,掉頭,往另一邊的道路疾遠行駛而去。
  
  宋忻一跨進于家大門,就直接往三樓于佳辰的房間走去。

  「少爺,你總算回來了。」張媽聽到傭人來報告說他回來了,就立刻走出來,在三樓的樓梯口遇上他,「我很擔心小姐。」

  「我明白。」于宋忻冷靜的語氣立刻安撫了張媽慌亂的心情:「我去看看她。」

  「好。」

  很快他就走到于佳辰的房門外,伸手轉了轉門把,鎖住了。

  「小姐可能在睡覺……」

  「鑰匙。」

  「少爺?」

  「去拿鑰匙來。」

  「是。」張媽立刻轉身去取鑰匙。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怕這個長年在國外很少回家的少爺,她在于家工作了近二十年,對少爺跟于家的關係還是比較瞭解的,這個少爺是于家收養的,卻沒有絲毫寄人籬下的困窘,明明看起來斯文體貼,可莫名的,她對他不像對小姐那麼有親切感。

  表面上看來,小姐任性,少爺溫和,應該是少爺好相處才對呀。

  滿腦的疑惑,但身為經驗豐富的管家,什麼該問,什麼該做,張媽一向都分得很清楚,很快便取來了鑰匙,宋忻接過去迅速地打開了房門。

  一室安靜,臥室裡空蕩蕩的沒人,所有的東西都保持著原來的模樣,未動分毫。

  他對於佳辰的房間很熟悉,沒有絲毫遲疑,直接往浴室走去,關著的門內隱隱傳來水流的聲音。

  張媽一直很機靈,她不只拿了房門鑰匙,還把于佳辰房間所有的鑰匙都拿過來了,見少爺要去開小姐浴室的門時,張媽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有把阻止的話說出口,就算心裡覺得不妥,但她還是不發表意見好了。

  當浴室的門打開時,一室的煙霧繚繞,熱氣騰騰的房間裡,柔軟白皙的少女穿著浴袍靜靜地躺在浴缸裡。

  漆黑的髮絲如海藻般飄蕩在水中,浮浮沉沉,光潔如玉的臉蛋靠浴缸的邊沿,彷彿睡著了般,安靜寧謐。

  她就像是泡澡泡到忘記了時間,就那樣睡著了一樣。

  只是被水浸濕的雪白浴袍,被緩緩流動的鮮血染成觸目驚心的顏色。

  「啊!小姐!」

  宋忻幾個大步上前,按住那不斷地汨汩流血的手腕傷口,將它舉高,高過心臟。

  「閉嘴!」冷冷地兩個字,止住了張媽的尖叫聲。

  眼睛掃過放在一旁的紅酒瓶,還有散落在地上的藥瓶,拿過來,再伸手將于佳辰抱了起來,往外走。

  「少爺,要不要叫救護車,我去打電話。」被剛剛看的那一幕嚇得手腳都慌成一團,一把年紀的張媽生平第一次覺得腳都軟了。

  「不用,你待在這裡。」丟下這句話後,宋忻抱著于佳辰消失在樓梯口。

  「小姐……」張媽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這麼傻……」

  ***

  手術室的紅燈一直亮著,宋忻筆直靠在牆壁上,安靜的醫院走廊,透白的日光燈照在他的身上,映著他淺色襯衣上已經乾掉的的血跡,分外地顯眼。

  從送于佳辰進入手術室後,他就一直這樣站著,沉默而且平靜,面無表情。

  時間過得極慢,一個小時、兩個小時……足足五個小時過後,來來回回的醫生、護士看著他,好奇至極,卻無人敢上前來問。

  他一直保持著這樣姿勢,安靜而且耐性十足地等著。

  于佳辰吃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藥,然後用一把鋒利無比的刀片,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下去,流出來的鮮血,快將她的浴袍整件染紅。

  他抱著她時,她的身體已經一點一點地變得冰冷。

  他抱過她無數次,只有這次,讓他生平第一次覺得,有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預計。

  那緊閉的手術室大門,阻隔了他與她,現在的他除了等,別無他法。

  一向可以冷靜計算,慎密思維的頭腦,此時此刻,像是疲憊了般,停止了運作,他定定地望著某處,對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他太冷靜,又太過平靜,那樣的模樣,只要是偶爾經過的人,都會嚇到不敢靠近。

  輕微的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那種死一般的寂靜,是他的簡訊鈴聲,這是很難得的現象,這個號碼,只有極少的人知道,知道的那幾個人,從來都不會傳簡訊給他。

  他的手,有些許的僵掉,慢慢地拿出手機,修長的手指滑開鍵盤鎖,點開,只有很短很短的幾句話,不到十五個字。

  再見了,于宋忻。還有,我愛你。

  昂貴的手機,被重重地砸向對面的牆壁,這部號稱世上品質最最上乘的手機,一瞬間四分五裂……

【待續】